正文 第27章 藝術團團長(3 / 3)

那間排練廳就在他們辦公室的隔壁。有四五百平方米那麼大。一進門,便見一麵巨大的鏡子鑲嵌在對麵牆上。邊上放滿了各種樂器,還有各種音響設施,都是這些年來藝術團裏陸續添置起來的。老人常常會熱情而又興致勃勃地教來這兒的人們怎樣讓二胡聲音變得喑啞;怎樣打擊揚琴,琴鍵會發出最悅耳動聽的聲音;怎樣彈撥琵琶,那姿勢才算標準……。別人越表現得好奇和無知,老人就越是興奮、來勁。

靠近門口的一角,還有兩台健身器,若是有人好奇地問起那台跑步機該怎麼用,老人便會親自跨上機子作示範。他跑得越來越快,在這劇烈的耗氧運動中,令人奇怪的是他的麵色還是跟原來一樣,一點兒都未起變化,那精神抖擻的樣子讓你無法想象到這已是位古稀之年的老人了!大約十多分鍾後,他才會從跑步機上下來,那額頭也並未如人想象中的那麼潮濕。但他還是會歎息:“過去在杭州拉大板車時,手裏拉著一滿車的磚瓦、水泥、樓板之類的,上坡下坡時,也得這樣跑著,甚至還必須跑得更快。現在都二十來年沒幹這活兒了,骨頭、肌肉早已是鬆了,再說這年紀也還是到底在的!”

那鏡子從某幾個角度望過去,有些哈哈鏡的味道。沒事的時候,或與眾人剛剛在排練廳裏演奏完畢,傳化喜歡在那鏡子麵前走來走去,一會兒走到左邊,看著鏡裏的自己一下子變得像絲瓜似的那麼長長的一條;一會兒走到右邊,那臉和身子又轉眼變得扁扁的,圓圓的,像個大南瓜,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把他從頭到腳地夾在中間,漫不經心地輕輕一擠,就讓他變成了這形狀。回想起自己這六十多年來的風風雨雨,傳化覺得人生也同樣充滿了這種諷喻意味。

作為老板,傳化一點兒都不被藝術團裏的演員們所畏怯。這些搞藝術的人精很快就熟悉、掌握了他的個性。他們知道他看不得別人受苦、遭罪,能幫上忙的,他一定不會袖手旁觀。他從來不會在眾人麵前頤指氣使,他們之間一直都是平等的,是同事,是朋友,是家人與家人之間的關係。他們可以毫無顧忌地互相調侃、逗樂,開一些很民間的玩笑。他的憨厚,那孩童般的天性,於是都在他們麵前坦露無遺。於是他們眼裏的他不再像剛開始時想象中的那麼威嚴,令人敬而遠之。他們對他有的隻是尊敬和愛,倒是見了觀泉,他們還會“做些筋骨”。

比起公司其他員工來,這個特殊的團隊也許看起來要顯得稍稍鬆散一些。但實際上,他們也受著團內一些規章製度的嚴格約束。也許在傳化的潛意識裏,藝術團更像是他內心深處的一塊私有地,他要把自己晚年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這塊土地上,把它細細地耕耘好,於是對演員們的素質要求也越來越高,那些上了年紀技藝卻久無長進的、平時生活作風不太檢點的、喜歡搬弄事非與其他演員不能和睦相處的、未能遵守團內外的工作製度的,等等,都先後被一個一個地出局。為了改變演員隊伍中的老齡化現象,傳化決定直接去藝校招收演藝人才。恰好紹興曲藝學校首屆學生正將畢業,該校屬民營,是由著名紹興蓮花落演員胡兆海夫婦創辦的。得知這一消息後,,傳化便迫不及待地讓觀泉開車送他去紹興。

胡兆海的藝校座落在離紹興市區僅兩公裏路左右的會稽山腳下。如同倚坐在母親懷裏的孩子,學校三麵環山,屬大禹陵風景區境內,周圍環境相當優美。校舍多是一棟棟高低錯落的兩層樓房,看起來更像個度假山莊,讓人感覺仿佛在家般的溫馨和舒適。

孩子們都被喚出來了,都是些才二十歲左右的少男少女,他們都來自附近的鄉村,和他們的校長胡兆海一樣,衣著都十分樸素。一雙雙充滿藝術靈氣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著眼前這個陌生而又和藹慈祥的老頭。

經過一番麵試,傳化先選中了兩名女孩,這二人長得眉清目秀,彈、唱、跳樣樣都來,其中有一個還十分擅長唱蓮花落,那腔調,那招式都能看出是正宗“胡式”謫傳,聽胡兆海介紹時的語氣,那得意的微笑、表情,顯然是他本屆弟子中最為出色的一個。傳化還挑了一名男孩。這男孩最初被帶到他麵前時,他還很有些失望,這男孩看起來憨乎乎的,個子也不是太高,不過還有些敦實,似乎更適合當汽車駕駛員或經警之類的,在舞台上就好像不太適合了,因為觀眾對出現在這種地方的臉蛋的要求一般都會比較苛刻。但傳化也不得不承認這男孩的揚琴打得確實不錯,而藝術團裏也正好缺少這樣一名樂手。

胡兆海看出了他內心的猶豫,便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鄉下孩子嘛,看起來當然要顯得黑一些,要是在辦公室裏幾個月呆下來,說不定馬上就變白了!再說男孩子長得黑一點看起來反而更顯精神。”觀泉也在邊上道:“打揚琴是坐在後台的,長什麼模樣台下的人一般不太容易看清楚,也不大會去留意。其實這男孩也隻是黑了些,五官還是長得不錯的,身子也挺結實,出去演出裝拆戲台、搬運道具還可以給我們做個很好的幫手呢!”

聽他們這麼一說,傳化也就默許了。三人正式過來報到之前,傳化還專門邀請其父母來公司玩了趟,使他們對孩子的工作和生活環境盡可放心。這三名新來的年輕人,給藝術團一下子注入了一股極其新鮮的活力。他們都很樸實,很勤懇,對藝術也都有著各自的執著追求。每次演出,多才多藝再加上靚麗的扮相,使那兩名女孩子總是擔當著重要演員角色。她們一會兒在前台表演,一會又出現在後場,有時候忙得連戲裝都來不及脫。擅長唱蓮花落的那名女孩子在進藝術團還不到一年的時間裏,就憑一曲由胡兆海的好友楊乃浚先生根據傳化早期創業經曆編寫的蓮花落《兩千塊錢一隻缸》,頻頻獲得了許多省市級曲藝比賽的大獎。此後又以另一則蓮花落《三女鬧洞房》,贏得了更高獎項,深得曲藝界老前輩們的讚賞。

隔了一年,傳化又通過熟人的介紹,從浙江省藝術學校招來了三名應屆畢業生。由於地域原因,這三名周迅的小師妹們,雖然對蕭紹地區的曲藝不是很拿手,但科班出身使她們曾經得到過更為正規也更為全麵的藝術訓練和修養,知識結構也更為全麵一些。和胡兆海的三個弟子在一起,彼此之間正好能夠形成互補。

至此,演員年輕化已成為傳化藝術團的一大特色。在十來名專職演員中,平均年齡隻有二十來歲。藝術團專門聘請了原省曲藝家協會主席馬來法、著名滑稽演員黃憲高等名家為顧問,經常邀請他們過來給這些年輕的演員們進行指導。

和這些年輕人在一起,傳化隻覺得自己也一下子年輕了許多。他喜歡和他們朝夕相處,喜歡看他們排演;喜歡讓他們圍繞在他身邊聽他講一個個雖然有的已經重複了好幾遍的故事;喜歡他們在他表演的時候為他挑錯;喜歡和他們一起分吃一個瓜、一包餅幹;甚至有時候該吃中飯了,他也不願意回近在咫尺的家裏,享用公司專門給配備的高級廚師的手藝,而喜歡跟大夥兒一起在員工食堂裏以排上半天隊再加上兩塊錢的代價,換取一份一葷二素、一般不太會讓你有所浪費的工作餐吃。

就像傳化集團已成為冠巨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一樣,藝術團也越來越成為老人的家園,成為老人身上的衣服、四肢、發膚和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