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蘭芝投水而亡後,焦仲卿不願獨活,遂“自掛東南枝”,成就了一段不能同生便同死的佳話。相比之下,戴複古相隔十年之後才去祭奠亡妻,不免讓人唏噓。且不說與焦仲卿比,就算是與妻子對他付出的感情比,區區一首悼亡詞,何其蒼白。
戴複古侍從陸遊,不知是不是巧合,陸遊和發妻唐琬,偏偏也有一段類似的愛情悲劇。不過,陸遊和唐琬的悲劇似乎更接近焦仲卿和劉蘭芝,一樣的深愛,一樣的無奈。
相愛不能相守,從來都是最無可奈何的。
我忽然明白,為什麼陸遊和唐琬的愛情千古流傳,而到了戴複古身上,卻唯有一聲歎息了。
戴複古愛不愛他的妻子,很多人存有疑問。有人說他隻是感激妻子對他的深情厚誼,有人說他隻是愧對妻子,有人說他在婚後幾年慢慢在妻子身上投入了真正的感情……
或許,他最愛的人的確是自己,但他終究也是愛她的。人心匪石,日日夜夜的朝夕相處,便是木頭也會有感情,頑石也會點頭,何況戴複古本就是一位多才多情的文人。而妻子對戴複古的愛是毋庸置疑的,她完全擔得起“節婦”二字。
節婦,顧名思義,即對丈夫忠貞的婦人。早在戴複古妻子出生前的三百餘年,詩人張籍就在他的樂府詩《節婦吟》中刻畫了一位“節婦”形象。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
感君纏綿意,係在紅羅襦。
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裏。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這首詩,是以婦人委婉的口吻寫的。
你知道的,我已經有了夫君,可你還是送給了我一對明珠。我自然明白你的意思,你對我的繾綣情誼,我會記在心裏,萬分感激。你送給我的明珠,我會親手係在我的紅羅襦中,時刻惦念。
我家的高樓聳立,連著皇族貴胄的園林,我家的夫君,每日執著長戟在宮中當差。我知道,你對我的真心如日月一般,然而我早就已經立下誓言,這輩子要和我的夫君同生共死。
所以,我不得已把你送給我的這對明珠還給你,彼時我淚水漣漣。真的好遺憾啊,我沒能在出嫁之前遇見你。
若我們還有緣,就期待來生吧。
張籍筆下的節婦很幸運,她有一位愛她且家世頗好的丈夫,又遇到了一位真心待她的藍顏知己。她對這位藍顏知己,並非沒有一丁點感情。可是她始終銘記,“羅敷已有夫”,他人再好,也敵不過她和丈夫曾許下的誓言啊。
那麼,她能為他做的,唯有一句抱歉。
《節婦吟》中的婦人和《節婦潭》中的戴複古妻,看似相差甚遠,但相同的是她們都有一顆對丈夫忠貞不二的心。將心比心,丈夫是否能同樣對待妻子,那就未可知了,戴複古就是一個反麵的例子麼。
休提風月,戴複古的才華仍是值得一提。我甚是喜愛他這首《柳梢青·嶽陽樓》。
袖劍飛吟,洞庭青草,秋水深深。萬頃波光,嶽陽樓上,一快披襟。
不須攜酒登臨,問有酒、何人共斟?變盡人間,君山一點,自古如今。
之於嶽陽樓,範仲淹說,“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遊泳;岸芷汀蘭,鬱鬱青青”。孟浩然說,“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氣蒸雲夢澤,波撼嶽陽城”。陳與義說,“天入平湖晴不風,夕帆和雁正浮空。樓頭客子杪秋後,日落君山元氣中。”
在戴複古筆下,這座千古名樓又是截然不同的。
雲夢澤上,嶽陽樓中。俯瞰八百裏洞庭,波光粼粼,氣象萬千,遙望湖中君山一點,別有一番風味。若是有酒暢飲,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