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胡亂抹掉眼前模糊的水跡,她一把掀開被子,赤著腳踩在地麵,冰涼的觸感順著腳底竄上來,樂雲張口結舌的捂住嘴。
這一次……也太真實了。
難道是老天爺看她人之將死,終於發了次善心,讓她得以如此實感,再重溫一次遙不可及美夢?
樂雲環視著她曾經的閨房,燭光裏房內的擺設和每一次夢中一模一樣,她伸手拂過桌麵上她及笄時,樂親王親手為她雕下飛鳳,恍惚父親的聲音就在耳邊。
“我樂天的女兒,將來一定如這展翅的飛鳳一般,翱翔於天地!”
樂雲當時哭笑不得,她與樂雨對視一眼,彼此眼中笑意濃重,好容易才住想要告知父親鳳乃雄鳥,並不適合形容女兒家。
這飛鳳自雕下那日,私下裏她與樂雨每每看見,都會失笑。而此刻指尖所觸的每一處細小的凹凸,此刻都讓樂雲心如刀割。
“父親……”
眼淚滾滾而下,樂雲伏在小小的飛鳳上哽咽出聲,突然一聲悶雷轟隆隆自屋外傳來,伴著婢女的敲門聲,樂雲的眼淚戛然而止。
“郡主,變天了。”
樂雲如遭雷擊!
她曾無數次在夢中回到家中,那些不堪回首的日日夜夜,她都是靠著這些舊夢,和心口的那一絲連心感應,才咬牙切齒的活下來。
可是——
她就算是為了做夢,曾喝上一罐子的安神湯睡了整一天兩夜,也永遠隻能夢到舊景,十幾年,想的她肝腸寸斷幾欲嘔血,也不曾夢見過一次她想見的人。
樂雲抬手,照著自己的臉狠狠抽了一巴掌,“啪!”的一聲脆響,火辣辣的側臉,讓她自心底生出一個荒誕妄想,樂雲摸了下自己的臉,不由後退兩步,腳腕拌在凳腿上,狼狽的翻倒到在地上。
“啪啪啪啪啪啪……”樂雲渾身顫栗到幾近痙攣,她左右開弓,毫不自憐的朝自己臉上抽打。
“郡主,”門外丫鬟沒得到回應,又問了一遍:“變天了,郡主要去世子那裏嗎?”
兩邊的臉頰,都被她自己抽的發麻,門外的丫鬟的聲音,又讓樂雲似是被紮一刀一樣,她連滾帶爬的扒著桌子站起身,一把抓起桌上的燭台,撩起中衣的袖子,把蠟燭傾斜,將滾燙的蠟油倒向手腕。
高溫燭淚遇冷凝結在細白的手腕,尖銳的疼痛順著瞬間燙紅的皮膚傳過來,樂雲臉上卻沒有絲毫痛苦之色,那雙眼像是攝入了兩段跳躍的燭光,瞬間燃燒了起來,亮的滲人。
不夠!
這點痛還不夠,還不足以讓她相信眼前的一切,樂雲將燭台放在桌子上,毫無遲疑的將手腕放在燭火上炙烤。
火灼的疼痛,終於讓她無聲的笑了出來,那笑看似喜悅卻滿含荊棘密布的苦澀,和飄在屋內皮膚燒灼散發出的氣味一樣,香——也惡心。
“郡主?”丫鬟久久沒有得到回應,敲門的聲音變急,“當當當當當!”
“郡主睡下了嗎?變天了,不去世子那裏嗎?”
樂雲沒有回答,直接快步走到了門口,一把推開了房門。
門外丫鬟,一見樂雲的打扮驚叫道:“郡主!怎麼光著腳?怎麼沒穿上外裙,就出來了!”
涼風裹挾著土腥味撲麵而來,將樂雲的鬢發掀的亂舞,樂雲甩開丫鬟把她向屋子裏拖拽的手,抬起頭看向漆黑的天幕。
悶雷轟隆隆不止,閃電不斷劃出撕裂天幕的弧度,風刮過屋簷,風鈴丁鈴當啷的急響亂撞,黑暗中樹枝搖晃樹葉沙沙作響,似是正摩拳擦掌,欲將人生吞活吃的厲鬼。
樂雲眼中剛剛升起的那兩簇火苗,被這山雨欲來天幕吞噬殆盡,回手死死抓住丫鬟的肩膀,開口聲音竟已嘶啞,“今天可是蘭月十四?!”
丫鬟痛呼一聲,不明白一向溫柔明媚從無疾言厲色主子,怎得突然發狂,縮了縮被捏的生疼肩膀,惴惴的點頭道:“是蘭月十四……”
樂雲聞言短促的笑了下,隨即想到什麼,臉色大變,張口想叫,卻在尖聲出口之間,又死死的咬回嘴裏,鬆開丫鬟轉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