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熾默默看著,笑了。
星熙剛剛的話他其實已經聽到了。
“我們重新開始。”這句話從他女兒嘴裏說出來,再多的苦他都值得了。
其他地方什麼都比穹窿山好,就是無論屋裏屋外都人來人往,屋牆隻能擋住視野,擋不住熱鬧和紛爭。
星珂就像是一個沒有免疫力的嬰兒,對聲音和情緒都很敏感,極易受到感染。腦子嗡嗡嗡亂成一團,受不了就開始失控,大喊大叫又踢又踹的,還會抓傷自己抓傷別人。
他找來找去,最後和夫人一起敲定了穹窿山,還在大夫的建議下辭掉了原來家中所有的下人,隻招少量本地人維持家內事務運轉。
窮的地方就是人煙罕至,他很容易給星珂一個全新的休養環境。
隻是委屈了星熙這個孩子。
星珂離不開星熙的照顧,她從小便遷就弟弟,這個理由對她太不公平了,葉熾說不出口。
葉熾抹了下眼角,轉過身去。
星熙跑回院子裏,轉過彎時,剛好見到央兒被星珂推倒在一邊。星熙將央兒扶起來,看她手掌擦出了血,便板起臉來一聲不哼看著弟弟。
央兒還想過去給星珂擦眼淚的,被星熙阻止了:“把戒尺拿來。”
“少爺,別哭了……”眼看馬上要家法伺候了,央兒趕緊小聲叫停,“少爺!”
星珂哪有這般看人臉色的領悟,依舊發著不知道哪裏來的脾氣。
央兒不敢看星熙漸漸陰沉下來的臉色,糾結著拿來戒尺,還拉著星熙手袖努力勸阻:“小姐,我就不小心摔了一下,不礙事,別罰少爺。他不懂事……”
“你少包庇他,我都看到了。”星珂拿著戒尺雙手環胸,冷聲打斷央兒,“寵壞了他,教出個野蠻傻子,你負責還是我負責?”說著,還若無其事挽起袖口看了眼時間。
央兒知道星熙在計時,又沒什麼辦法,隻能束手站在旁邊幹著急。
“他這樣有原因嗎?”星熙平靜極了,“是不是玩著玩著就撒潑了?”
“是。”央兒低聲說。她不知道如何處理少爺的病,不敢隱瞞。
“我知道了,”星熙聽了神色慍怒,“這裏沒你什麼事。”
央兒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不能違背命令,更沒有資格插手家務,即使一步三回頭也退下去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星熙始終沒有去哄星珂。
後來是星珂仰著滿臉淚痕的臉,抽泣著看她,眼睛閃著水光。小心翼翼楚楚可憐的樣子,像被遺棄的小狗。
星熙低頭看他這樣,心內早已不忍,隻是不曾緩下臉色:“你把央兒弄傷了你知道嗎?”
星珂眼神無辜而迷茫。
“就算是想姐姐了,也不能胡鬧。”星熙一字一頓說著,一手握著戒尺,一手拿起他的手,“第一,你推了央兒,該罰。”
“第二,你哭了十五分鍾,超了五分鍾,該罰。”
“第三,你又沒有用語言表達情緒,該罰。”
每說一句,星珂就挨一下打,他害怕地想縮回手,但沒有。
“第四,我說過了,腕表上麵紅色的按鈕是緊急聯係,旁邊綠色的才是……”
第四句沒說完,他閃閃縮縮把表遞給星熙。
星熙奪過來一看,綠色那個鈕又被他摳掉了。
“這個不是玩具,星珂!”星熙嚴厲質問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星珂知道星熙生氣,身子抖了一下。他也急了:“姐姐,回來。”
用綠色的話,星熙現在還在葉熾那邊,紅色的話,星熙會馬上回到他身邊。
星熙將那盒鯕鰍髕撂在地上,氣不打一處來:“我不能一直待在你身邊!”
“我會走的,總有一天,你要一個人!”
“不求你天賦稟異,不求你大富大貴,你好歹像個正常人啊。你這樣,我怎麼放心?”星熙喊著,緩緩蹲下來,將臉埋在膝蓋之間。你什麼時候可以懂事點,進步哪怕一點點都好,讓我看到自己的努力,不要原地踏步行不行?
星珂愣了,星熙在他麵前一般會克製得很好,極少表現出情緒。
她深吸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卻是徒勞。
無論她教多少次說多少遍,星珂都是懵懵懂懂,甚至還一意孤行。
葉家的女子有弟弟妹妹的話,都會對姐姐黏得煩人。因為他們出生便知道,姐姐隻能陪他們不到兩百年。因此,姐姐對他們的影響潛移默化又顯而易見。
星熙已經很努力很努力在言傳身教了。大伯家的予昊能與予修並稱“葉家雙傑”、三伯家的澤司身上掛了不知多少項科研專利。他們都能在姐姐培養下混出個名堂來,為什麼星珂就是不可以?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