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怒氣衝衝地,轉身進他的辦公室。
我到這時才完全清醒。
“我們每天都加班,也不給加班費。才遲到一下子,卻那麼計較。”
老板走後,疏洪道跟我說。
“你去跟老板講啊。”
“講什麼?”
“講加班不給加班費,就不應該怪我們遲到。”
“你說得對。”疏洪道站起身,激動地說:“我去跟他說!”
“喂!”我趕緊說:“我開玩笑的。”
但疏洪道還是毅然決然地,昂首走進老板的辦公室。
過了一會,疏洪道走出老板的辦公室,說:“我講完了。”
“老板怎麼說?”
“他說我說得對。”
“真的嗎?”我很疑惑:“所以呢?”
“所以我們今天晚上要留下來開會。八點開始。”
“什麼?”
“我跟老板說,因為我們下午遲到,所以如果晚上不留下來開會的話,我們的良心會不安。”
“喂!”
這個混蛋,我晚上要回家跟葉梅桂吃飯啊。
我坐在辦公桌前,試著靜下心來工作。
但這實在很困難,因為學姐、葉梅桂和夜玫瑰一直來找我。
我腦海中的場景,也不斷在客廳與廣場之間變換。
“夜玫瑰”的記憶拚圖已完全拚起,我可以看清楚這張圖的全貌,但是,正如最後一次見到學姐時,學姐問我的那句話:“你覺得夜玫瑰是什麼?”
除了是一首歌、一支舞,或是一個人(無論是學姐或是葉梅桂)以外,夜玫瑰還可以代表什麼呢?
我就這樣呆坐在辦公桌前胡思亂想,也不知道經過了多久。
“喂。”我好像聽到葉梅桂的聲音。
完蛋了,我一定錯亂了,我的耳朵竟然可以在公司內聽到她的聲音?
難道不僅是“心中有夜玫瑰,眼中自然就會有夜玫瑰”,而且還有“心中有葉梅桂,耳中自然就會有葉梅桂”?
“喂!”
我不禁回頭一看,葉梅桂竟然站在我身後。
“咦?”我站起身說:“妳怎麼會從我心裏麵跑出來?”
“你在胡說什麼。”葉梅桂的臉上微微一紅。
我拉拉她的衣袖、拍拍她的肩膀、摸摸她的頭發,然後說:“妳是真的存在啊。”
“廢話。”
“喔。”我回過神:“妳怎麼知道我在這?”
“我問你們公司樓下的管理員,他告訴我,你們的辦公室在七樓。”
“妳下課了嗎?”
“嗯。”
“今天累不累?”
“不會累呀。”葉梅桂笑了笑。
“那……”我想了想,再說:“妳來這裏是?”
“不可以來嗎?”
“當然可以啊。”
“那輪到我問你,你今天累不累?”
“我也不累。”
“他發呆了一整個下午,當然不會累。”疏洪道在旁邊突然開口。
我瞪了疏洪道一眼,然後趕緊找了張椅子,讓她坐在我旁邊。
幸好我的辦公桌還算大,坐兩個人不成問題。
“對了,你今晚想吃什麼?”葉梅桂問。
“今晚恐怕不能回家吃飯了。”
“為什麼?”
“八點要開會,臨時決定的。”
“不是臨時決定的,是小柯自告奮勇、自動請纓的。”疏洪道又說。
“自你的頭!”我轉頭朝著疏洪道:“你還敢說。”
“那就等你開完會,我們再吃飯。”葉梅桂笑了笑。
“可是開完會就很晚了。”
“多晚都沒關係,我等你。”
“那妳肚子餓了怎麼辦?”
“晚幾個鍾頭吃飯,對我沒什麼差別。”葉梅桂又問我:“倒是你,你不先吃飯再開會嗎?”
“我如果吃飽飯再開會,很容易打瞌睡的。”我笑了笑。
“我反而是肚子餓時開會,才會打瞌睡。”疏洪道又答腔。
“沒人在問你!”我又轉頭跟疏洪道說。
“那我先走了,晚上見。”葉梅桂站起身。
“我送妳。”我也站起身。
“不用了。”她笑了笑:“你把桌子清一清吧,有點亂。”
“老板也常罵他桌子很亂喔。”疏洪道又說。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時,葉梅桂問疏洪道:“真的嗎?”
“是啊。”疏洪道站起身:“老板說他桌子太亂,做事一定不認真。”
“桌子亂跟做事認真怎麼可以混為一談。”葉梅桂說。
“而且老板還說,他穿的衣服不夠素淨,一定不是優秀的工程師。”
“太過份了。”葉梅桂似乎很生氣。
“你們老板在哪?”她轉頭問我:“我去找他。”
“妳找他做什麼?”我很緊張。
“我要跟他說,如果他認為把桌子弄幹淨的人做事就比較認真的話,那叫他找我來上班好了。真是笑話,照這麼說,每個月發薪水時,隻要看看每個人的辦公桌就好,愈幹淨的,薪水愈高。”
葉梅桂氣呼呼地說:“穿著不夠素淨就不是優秀的工程師,這更可笑。一位優秀的工程師應該表現在頭腦、眼睛、胸口和肚子,怎麼會表現在穿著呢?”
“頭腦、眼睛、胸口和肚子,是什麼意思?”我很好奇。
“頭腦夠冷靜、視野夠開闊、胸襟夠寬廣、肚子內的學問夠豐富。”
“說得好!”疏洪道起身拍拍手。
“不客氣。”葉梅桂反而笑了起來。
“沒關係的,我把桌子收一收就好。妳先回去吧。”我說。
“哼。”葉梅桂哼了一聲,隨即又說:“這是哼你老板,不是哼你的。你別誤會。”
“我知道。妳哼我時,不是這樣。”
“哪裏不一樣?”
“妳哼我時的眼神,溫柔多了。”
“胡說。”
“好吧,別生氣了。”
“我才沒生氣,我隻是不喜歡有人這樣說你。”
“喔。謝謝妳。”
“笨蛋,這有什麼好謝的。”
“沒錯,小柯確實很笨。”疏洪道又插嘴。
“喂!”我又轉頭朝疏洪道喊了一聲。
我陪葉梅桂下樓,走到她停放機車的地方。
“我先走了,晚上等你吃飯。”她跨上車,手裏拿著安全帽。
“嗯。騎車小心點。”
她點點頭,戴上安全帽,發動引擎,騎車離去。
天已經黑了,街燈開始閃亮,我一直望著她騎車遠去的背影。
朦朧間,我彷佛看到學姐騎腳踏車離去的背影。
我突然拔腿往前狂奔。
“玫瑰……”我大聲喊叫:“玫瑰……”
葉梅桂正在一個十字路口等待綠燈,似乎聽見我的喊叫。
右轉頭後,看到我正朝她跑去,她趕緊將車騎到路邊。
她脫下安全帽,問我:“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她的聲音有些著急。
“沒……”我猛喘氣:“沒什麼事。”
“你有病呀!”她瞪我一眼:“沒事幹嘛急著叫住我。”
“我以為……”我有點吞吞吐吐:“我以為妳會突然不見。”
“喂,你認為我會發生車禍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急忙搖了搖手。
“笨蛋。”她笑了笑:“待會就可以見麵了。”
她又戴上安全帽,再跟我說:“先說好哦,你再追過來,我就報警。”
“喔。”
“你回公司吧,你八點還要開會呢。”
“喔。”
“喔什麼喔。”她又瞪我一眼:“你要說: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你老是這樣迷迷糊糊的。”她又笑了笑:“看來我生日時許的願望,是不太靈光的。”
“不會的,我不會再迷糊的。”
“這話你說過好幾遍囉。”她笑著說:“我走了,晚上等你吃飯。”
然後她揮揮手,又騎走了。
我慢慢走回公司,沿路上很納悶自己的衝動。
而且剛剛還差一點便要脫口而出:“我喜歡夜玫瑰。”
回到辦公桌上,先整理一下桌子,免得又要挨罵。
“小柯。”疏洪道說:“跟你買一句話。”
說完後,他掏出一百塊錢給我。
“買一句話?”我拿著那張百元鈔票,很疑惑。
“你剛剛一看到那個女孩,就說:妳怎麼會從我心裏麵跑出來?”
他嘖嘖讚歎幾聲:“這句話好酷。明天我也要跟原杉子這樣說。”
“我不賣。”我看了看他:“除非是兩百塊。”
“你很會做生意。”他又再給我一百塊。
“剛剛那個女孩,就是你室友吧?”疏洪道又問。
“是啊。”我說。
“長得滿漂亮的。”
“不是滿漂亮,是很漂亮。”
“是嗎?”他又說:“不過原杉子比較漂亮。”
“葉梅桂比較漂亮。”我站起身說。
疏洪道聽到後,也站起身。
“原杉子比較漂亮。”
“葉梅桂比較漂亮。”
“原杉子煮咖啡很好喝。”
“葉梅桂煮的飯很好吃。”
“原杉子會說日文。”
“葉梅桂會講台語。”
“原杉子比較溫柔。”
“葉梅桂很有個性。”
“個性不能用來煮咖啡。”
“溫柔也不能用來煮飯。”
“原杉子比較漂亮!”
“葉梅桂比較漂亮!”
我和疏洪道都站著,爭得麵紅耳赤。
嗯,花店老板說得沒錯,我和他都是執著的人。
“喂!你們兩個在幹嘛?”老板大聲說:“開會了!”
我和疏洪道隻好趕緊找出開會的資料,準備進會議室。
“原杉子比較漂亮。”要進會議室前,他轉頭跟我說。
“葉梅桂比較漂亮。”我回嘴。
“找一天來比比看。敢嗎?”他又說。
“好啊。輸的人不可以哭。”我也說。
開會時,由於需要用頭腦仔細思考,因此很快便冷靜下來。
回想剛剛跟疏洪道的爭執,不禁啞然失笑。
這到底有什麼好爭的呢?
我隻是覺得葉梅桂在我眼中是非常漂亮的,因此別人絕對不可以說她不夠漂亮。
就像葉梅桂不喜歡聽到老板說我工作不認真、不是優秀的工程師。
我和葉梅桂的心態,是一樣的吧?
開完了會,已經過了十點。
我走出會議室,正準備回家時,手機剛好響起。
“愛爾蘭想約你去愛爾蘭喝愛爾蘭咖啡。”是攔河堰的聲音。
“你在繞口令嗎?”
“就是上次介紹給你認識的愛爾蘭,她想約你喝愛爾蘭咖啡。”
“喂,不要提她喔。”我聲音稍微提高:“我還沒跟你算帳呢。”
“你不喜歡她嗎?”
“坦白說,沒什麼興趣。”
“那你喜歡什麼花?”攔河堰又問。
“問這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