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留神 二(1)(1 / 1)

“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哪!”

監獄裏的日子真不好受,如果不是警察的這句話撐著,沒準我早自絕於人民了。窩囊!真他媽窩囊!現在我都無法理解,事情怎麼會到這步?堂堂方路愣跟這爛地方好上沒完了,一個多月也沒混出去。看守所的大門太嚴!甚至大老遠從小縣城給人家押回來,我也是先來看守所向政府報到。要是能早幾天出去,掏大糞我都認了。現在我隻能坐在冰冷的水泥板上懷念往床上爬的感覺。床!人生莫大的享受。

麵前兩米多遠的地方,矗立著個馬桶,它肥水四溢,臭氣熏天,卻是屋裏唯一閃亮的東西。聽說看守所裏的馬桶每星期才刷一次。現在是初春,鼻子頭還凍得直癢呢,我卻瞧見馬桶邊爬著幾隻大尾巴蛆,它們搖頭擺尾,快樂得象家養的鴿子。幸虧我知道自己呆不了幾天,要不連吃飯的感覺都得退化。雖然沒有受不了的罪,可這兩天沒把我惡心死,也真不容易!

屋子至少有四米多高,巨大冰涼的水泥橫梁上不時落下幾滴水珠,窗戶又高又小,還釘著手指粗細的鐵條。陽光射進來,似雪天裏斜射的探照燈。除了那筒陽光,屋裏幾乎就看不見什麼了。多年未刷的牆壁坑坑窪窪的,呈現出一種暗黃色,我前兩天便隱約發現牆上寫著很多字,不用想也知道上麵是些什麼玩意兒,咱在小縣城讓人家關了二十多天,小縣城看守所的牆上比北京的熱鬧得多,其實不過是些”人在人上,肉在肉中”之類的廁所文學,沒什麼創意。看守所的牢房跟廁所也差不了多少,這幫混蛋大小便從不背人,剛進來的時候我還有點不好意思,現在習慣了,反正人不能讓尿憋死,不就讓他們多看幾眼嗎?

我剛進來的時侯,光線太暗,象進了地窖,深一腳淺一腳的,眼都花了。迷迷糊糊隻覺得麵前堆了一屋西瓜,高高矮矮,圓鼓隆冬的黑瓜蛋子擠在一米多高的地方晃悠,似乎是暗綠色的。他們大眼燈似的盯著自己,沒人說話。我當然不敢亂搭腔,在小縣城看守所的時候,新來的犯人瞎跟老炮兒們套近乎,結果被老犯人當猴耍的情景我記得太清楚了。找來找去,最後發現隻有馬桶周圍還有下腳的地方,沒轍隻得撿那個臭牆角坐下,反正在四川已經看了一個多月馬桶,味兒早習慣了,其實守馬桶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夜裏有人接手時成心濺你一褲子尿湯,碰上這種事,咱隻能幹瞪眼。有幾回晚上不知哪個狗東西犯壞,濺我一身肥湯不說還狠狠踩了我腿肚子一腳,我疼得咧嘴直哼哼,還被那個壞蛋臭罵了幾句。來這種地方的家夥都有股邪火,咱又是外地人,敢還嘴,可能連北京的看守所也回不去了。嗨!虎落平陽受犬欺,犬被拔牙沒人理。反正得回北京服刑,到時候老子也撿幾個外地老冒兒整治整治。幸虧當時有這信念,要不還真不知道能否回來呢。在故鄉的看守所,老子總不至於再一個多月守馬桶吧。

出獄後不久,有次我和於仁喝酒時臭侃起監獄裏的人權問題。我憤憤的表情卻讓於仁好一頓嘲諷,差點把我氣死。

“人權?什麼人權?別他媽聽美國人瞎咧咧。給罪犯人權就是對不起受害者。他們要知道尊重人權就不犯罪了。你以為監獄是賓館那?”

“我他媽跟他們能一樣嗎?我冤不冤?”我幾乎都站起來了。

“不冤!你是好東西呀?放著好好的女朋友不要,學會傍款姐了,您倒長眼那!還碰上個軍婚。你不進監獄誰進?放心,哪國的監獄也不舒服,真跟賓館似的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