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燦隻得俯首帖耳轉過身去,向師傅鞠躬,“聽見啦。”
林宗平躺在床上,隔著門口看著遠處好朋友周燦在那裏一遍遍翻跟鬥,他心裏不由得感歎:“唉,看來這戲班的飯也不好吃,規矩多多動輒受罰,師傅的話就像是聖旨….”
當天沒有演出,所有人一天隻有兩頓飯。吃晚飯時,林宗平找到周燦,想將自己的一份飯菜勻一些給他,畢竟他早飯白白餓了一頓。
周燦仰起脖子大咧咧地搖搖頭,“不用啦,我已經餓慣了,不吃一兩頓沒事。”
林宗平問,“馬騮頭經常責罰你嗎?”
周燦道,“那條冚家鏟【粵方言咒罵人全家死光】憋得發慌,又沒地方叫雞【粵語嫖妓之意】,就找我們出氣發泄咯。”
“不過唔緊要,”周燦眯起一雙小眼睛又說,“阿叔我也有玩他的法子,哼。”
林宗平好奇地追問,“什麼法子?”
周燦神秘地眨眨眼睛,“你今晚更時分跟我來就看得見。”
半邊明月高懸在深黛色的天穹,村舍此時到處可以聽聞嘩嘩流水聲和呼呼的酣睡聲,滿懷期待的林宗平躡手躡腳摸到爐灶間,這裏是戲班的臨時夥房,他見到已經等候在此的周燦。
周燦正蹲在煮飯那口大鐵鍋旁刮著鍋底灰,林宗平是個聰明人,馬上曉得他想幹什麼,二話不說就在燒菜用的一堆調味料裏翻找,馬騮頭害他摔得鼻青臉腫,有仇不報非君子。
兩個少年人摸黑來到一間農舍外,周燦輕輕推開屋門,倆人溜進去,借著透射進來的月光,林宗平看見靠近屋角的床上死豬般張開大嘴睡在那的打武師傅馬騮頭。
周燦摸出一支化妝用的羊毫筆,將沾了兌水的鍋灰輕輕往馬騮頭兩側臉頰塗抹,睡得死沉沉的馬騮頭鼾聲如常渾然不覺。周燦很快完成了傑作,剛要撤,林宗平拿過他手裏的毛筆,沾上些帶來的醬料塗在馬騮頭嘴唇處,馬騮頭似乎感覺發癢癢,哼哼了一聲,翻轉身,周燦急忙一拉林宗平,示意他離開。
倆人回到夥房,用清水洗刷作案工具和髒兮兮黏糊糊的手。
“你剛才拿什麼給馬騮頭塗嘴上?”周燦問道。
“桂林辣椒醬。”林宗平答道。
周燦肩膀抽搐一下忍住笑,向他豎起一根大拇指,低聲道,“細佬你好嘢,比我更絕。不過明天要是追查起來,我們打死也不能承認,記住。”
林宗平這個捉弄人的法子,還是在學校裏聽來的。中學一個年輕老師責罵廚工飯菜不好吃,那廚子為了報複,用辣椒醬塗在睡午覺的教師嘴唇上,為此倆人還幾乎打了一架。
“趕緊回去睡覺,明天一早馬騮頭肯定會大吵大鬧。”周燦說道。
果不其然,第二天天蒙蒙亮,馬騮頭起身撒尿,在拐角處遇見一個村民,他臉上鬼畫符般的鍋灰先是嚇了對方一跳,繼而哈哈大笑起來,馬騮頭覺得不對用舌頭舔舔唇邊,馬上辣的直咳嗽,手一抹嘴唇又將那辣椒醬塗到臉上,這才發覺滿臉都是黑乎乎的鍋灰,又使勁擦臉,於是辣醬被揉入眼睛裏,登時嗆得淚水模糊。
“騎馬過海【四邑鄉音罵人的髒話】,是哪個冚家鏟幹的——”馬騮頭放聲大罵道,他明白自己遭人暗算,洗過臉後,他站在院子空地高聲叫嚷,很快就將戲班及村民都吸引過來,人們圍成一圈看熱鬧。他們弄清楚原來是馮樹寶遭人捉弄,便你一言我一語調侃起來。
“寶叔你睡覺睡得那麼死呀,給人整蠱都不知道?”
“馬騮頭,你大概得罪夜叉啦,人家想玩下你呀。”
….
馬騮頭思疑是周燦林宗平合夥報複自己,因為昨天自己叫他倆都吃了苦頭。
“周燦,你給老子站出來!老實交代這事是不是你做的,同黨還有誰?”馬騮頭嗬斥道。
周燦裝出一副可憐相,“馮師傅,昨天我都不知幾累,一覺睡到大天亮,怎麼可能做這種缺德事呢,不信你看看我的手,幹幹淨淨的。”說著他伸出雙手。
“好你個死衰仔,學會狡辯了,哼,諒你孫悟空也跳不出如來佛的手心!”馬騮頭恨恨地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