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大笑起來。
榮華和阿次沒有笑。
“你我男人之間的事情,應該有我們自己解決的辦法,你請榮二小姐出麵,是什麼意思呢?”阿初的眼裏射出嚴厲的寒光,“向我示威啊?!”
“不敢。”阿次親手替他倒咖啡。“我想我們之間的經濟賬,應該有一個見證人。以免將來還有更加離奇不測的事情發生。”
“你威脅我?”
“不敢。”阿次的態度很輕鬆,聲音很輕地說:“我提醒你。”
“錢呢?”阿初直奔主題。
阿次看了看榮華,掏出支票來,放在阿初的麵前。阿初看了看阿次,說:“這就對了。以金錢妥協的方式平衡彼此所需,是明智之舉。”
阿初伸手要拿支票之際,榮華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手。
“你真的要拿這一百萬?”榮華問。
“是的。”
“你知道我的心裏在想什麼嗎?”
“搬家。”
榮華的頭不由自主地向後一仰,阿初顯然猜對了。
“阿初你知道嗎,墮落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習慣了沉淪,甚至愛上黑暗賦予你的權利,你在沼澤裏陶醉,從而放棄自拔,永不自新。”
“狼在吞噬羊的時候,它並沒有提前通知羊。”
“那麼,我還應該感謝您,賜我們一線生機。”
“應該的。”阿初客氣地笑。
“我真的看不透你了。”
“為什麼您認為,您一定能看透我呢?太自信了?還是您認為,您在我麵前有絕對的優越感?”
“阿初!”榮華被阿初的態度激怒了,“我姐姐是為你死的!”
“我很遺憾。”
“你!”榮華發出挫齒之聲。“看來她是白死了。”
“謝謝你們的支票,我會嚴守諾言。”阿初站起來。“二小姐,您多保重。”
榮華看著阿初離開的背影,幾乎氣得手腳冰涼。“他居然真的變了。他居然真的要了那一百萬。不是我親眼所見,我根本不會相信。”
“你放心吧,我會讓他全吐出來的。”阿次平靜地說。
“現在不行,你不能輕舉妄動。”
“我知道,所以,我暫時選擇了給他錢。”阿次點燃香煙。
“我承認,我陋於知人心。不過我想,阿初決不會僅僅是為了錢。你相信你父母的話,還是相信阿初的話?”
“假象常常掩蓋真實。這是我的老師杜旅寧常常告誡我的一句話。”阿次說,“我的所見所聞也許全都是假象,但是,有一點,我可以肯定。我的家裏隱藏著秘密電台。”
“會不會是商業電台?”
“直覺告訴我,是諜報專用的秘密電台。直覺告訴我,我的母親有問題,不僅僅是精神上的。直覺同時也告訴我,剛剛走出去的楊慕初,是我的親兄弟!”
“阿次,你?”
“我沒事。”阿次深吸了幾口煙,說:“我心裏很矛盾,我現在不知道這個楊慕初到底想幹什麼,但我可以肯定,他蓄謀已久。”
“你不要操之過急,也許,過幾天,他還會找你談。如果你們真是親兄弟,我相信,他不會害你的。”榮華低下頭,看表。
“怎麼了?有事嗎?”
“今天早上,向書記失約了。”
阿次一愣。
“這個咖啡館是我啟用的第二個接頭地點,他又爽約了。”
“晚上怎麼辦?”
“現在還沒有決定。”榮華看表。“如果今天下午五點鍾以前,我還聯絡不到他,就取消八點鍾的預備會。你不用參加會議,不過,如果,我說如果你那裏有了向書記的消息,第一時間通知我,並準備撤退。”
這是暗示。如果阿次這裏有了向成發的消息,向成發就有可能被捕。
“放心。”
“小心。”榮華補充了一句,“如果有什麼事,你不要輕舉妄動。你可以啟動緊急應急方案,隻要你把消息送出來,其餘的事情我來做。”
下午三點半左右,楊慕次走進了滬中長官公署的大門,在彎彎曲曲的紅磚牆過道上他碰見了偵緝處二處的同事明參謀。他們彼此打了一個招呼,就在明參謀與他擦肩而過時,他清晰地聽到明參謀說了一句話。“真是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
什麼運氣?楊慕次的神經繃緊了。如果說,偵緝處交到了“好運氣”,楊慕次想,那就一定是“家”裏鬧了“災荒”。然而,楊慕次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遭受的幾乎是“滅頂之災”。
“你來了。”就在楊慕次胡思亂想之際,偵緝處的高隊長走了過來,“我正想找你。”高磊很興奮地說:“你知不知道,共黨有一條大魚落網了。”
楊慕次很感興趣地把身子湊過去。“什麼時候的事?”
高磊故作神秘地說:“今天早上,不,應該確切地說是昨天夜裏,抓到的。”
“有沒有抓錯?記得,上次,上次在法租界,你們把警備司令部的探子當共產黨抓來了,害得處座到處去給人賠禮道歉。這一次?”
“這一次絕錯不了,這個人有特點。”
“什麼特點?”
“金牙、斷指。他是中共中央特科的高級長官。”
楊慕次臉上露出極為驚訝的表情,肚子裏卻燈火通明,這個“金牙、斷指”就是中共中央特科書記向成發。很顯然,出大事了。
“你知道,這一票是誰的傑作嗎?”
阿次搖頭。
“軍統之花:李沁紅小姐。我們二處的王牌!”
“是誰允許你們在這裏隨意談論機密的?”偵緝處處長熊自達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們的背後。
兩個人立即站的筆直。
“豈有此理!”熊自達滿臉陰沉地從他們身邊走過去。
楊慕次和高磊打了個手勢,隨即,緊跟上去。
“馬上通知偵緝處所有的參謀、組長、隊長到我辦公室來開會。”熊自達一走進辦公室就開始發號施令。
楊慕次畢恭畢敬地接過熊自達脫下的外套和軍帽,說:“是,處座。”他將熊自達的外套和軍帽掛在衣架上,轉過身打電話,通知下麵的人上來開會。
“我剛才喝了一杯紅酒,我覺得味道好極了。”熊自達欣欣自得地說:“你聞到什麼氣味了嗎?楊副官?”
“我什麼也沒有聞到,處座。”其實,楊慕次已經聞到了,從今天下午一上班就聞到了一股強烈的血腥味。
“死亡。”熊自達笑得很陰險,“是死人的味道。”他大聲笑起來,“向成發是個膽小鬼。他居然跟我談條件,你知道嗎?一個死人還想開口談條件,你說,我應不應該答應他?”
向成發叛變了!這對楊慕次而言,無疑是一個晴空霹靂。
昨天夜裏被捕,今天下午就叛變。中共中央特科的書記叛變,意味著中共中央辦事處、中共中央特委的住所、中共中央秘書處已經全部落進了熊自達的口袋,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