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踏破冰火九重天(1 / 3)

房間裏的空氣異常沉重,緊接著是垂死掙紮聲混雜著蹬腿聲和行刑者的喘氣聲,隨著聲音的消逝,房間裏沉悶下來。

阿初親自確認了“鉚釘”死亡,他的心裏如釋重負。

“得盡快處理屍體。”阿初說。

“這個容易,我來想辦法。”韓正齊說。

“其實,我知道不該在這裏動手。是我過於急切,連累你了。”阿初言語誠懇,“謝謝你。”

“先生?”韓正齊覺得自己現在真正地和阿初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

“不過,我堅信,一個殺死了手無寸鐵的老婦人的人,絕非善類。”阿初說,“他剛才說得對,有人知道他進來過。所以,他必須從這裏走出去。”

“放心吧,先生,他會從這裏走出去的。”韓正齊微笑著保證。

半個小時後,一個穿著“阿春”衣服,戴著舊氈帽的男人大搖大擺地領著“雪狼”走出了警察局的大門。

當然,阿春從走出警察局的那一刻起,就無聲無息地人間蒸發了。

他生命的痕跡像暮秋的殘葉,被秋風掃得一幹二淨。

出了獄的“雪狼”很快和鍾雲迪取得聯係。沒過多久,偵緝處的人才發覺他們的“鉚釘”失蹤了,不僅如此,三天後,在黃浦江裏,他們找到了白雲的屍體。

李沁紅的神經卻異常敏感地推斷出,中共特委的會議召開在即了,就在上海,就在租界,就在最為繁華的地段,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這一段時間裏,阿初的心境大好,他一方麵與雅淑保持親密的交往,另一方麵密切地關注棉紗市場的股指交易,他恢複了一個普通商人的正常生活,所有的天風海雨、驚心動魄都化作雲煙飄散了。

這天,湯少和夏躍春很早就來了,阿初陪他們聊天飲茶,嶽嬤嬤做了一桌豐盛的午餐,讓湯少吃得讚不絕口。

不過,細心的躍春發現嶽嬤嬤用餐盤盛著番茄炒雞蛋和酥肉果餅上了二樓,這兩樣菜是叢鋒最愛吃的。

“叫他下來,一起吃吧。”躍春對阿初說。

阿初臉上的笑意泛起一絲不悅,不過,他假裝什麼也沒聽見。湯少正吃在興頭上,顧不上分析他們的神態。

“躍春,你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觀察力太敏銳了。”阿初說。

“我想見見他。”躍春很平靜。

阿初不說話了。

“就五分鍾。”躍春堅持。

“見誰?想見誰?”湯少終於問話了。

“想見……”躍春的目光在阿初和湯少的臉上回掃之後,說:“我想見見阿初的女人。”

阿初淡淡地一笑。“你怎麼知道我有女人了?”

“憑直覺。”

“阿初有女人了?”湯少來了興趣,“什麼樣的女人?阿初看上的女人一定是個木頭美人。”

“那不一定。”夏躍春的眼光一直鎖定在阿初的眉間眼底,“有的人表麵很道學,其實骨子裏透著輕浮。阿初,你說我說的話,對不對?”

阿初感覺到他話裏辛辣的味道,低頭說:“我想你誤解我了。”

“躍春,你不必這樣認真。”湯少出來解圍,“女人也分很多種。她們就像鮮花一樣,早晚市價不同。”

“是嗎?”躍春口氣很不善。

“當然啦。打個比方,一朵牡丹養在深閨,富貴絕倫,男人要摘了它,得捧在心窩裏供養著。可是,一旦它落在塵埃裏,沾了灰,哪怕是一丁點塵跡,男人再把它撿起來,很可能就隨意地插在西裝口袋裏,做了裝飾品。柔媚的體態,花樣的年華,可憐巴巴地成了取悅男人的資本……就像當年的和氏姐妹。”

“怎麼,你對和家兩姐妹依然耿耿於懷?”阿初探問。

“豈止耿耿於懷,簡直於心耿耿。”

“你是不是還打算娶她?”阿初截住湯少的話。

“娶她?娶誰?”

“和雅淑。”

“我瘋啦!”湯少瞪眼。

“那從今往後,在雅淑的事情上,請您保持緘默。可以嗎?”

“憑什麼?”湯少不服氣。

“因為,我、要、娶、她!”阿初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遞送到湯少耳裏的。

湯少手裏的刀叉掉到盤子裏,尖叫道:“你瘋啦!”

阿初不說話,夏躍春依舊進餐。其實,阿初和躍春心裏都明白,他們說的是叢鋒,不得已話鋒中途轉道了。

“什麼時候的事?”湯少的好奇心又來了。

“關你什麼事?”

“上床了?”湯少狡猾地笑起來,“道學家也要吟風弄月?”

“道學家也要吃飯。”阿初笑著堵了他一句。

“會娶她嗎?”湯少想知道雅淑在愛情旅途上最後的結局。正在此時,嶽嬤嬤慌慌張張地跑下來。

“先生,先生……”

“怎麼了?”阿初和躍春異口同聲地問。

“那位先生,不見了……”

夏躍春和阿初幾乎是同時往樓上跑去,躍春的速度顯然比阿初還要快捷,湯少一臉茫然,看著他們的背影。

樓上的房間裏,床鋪淩亂,窗戶半開著,書桌上的咖啡,還有餘溫。

“他沒走遠。”阿初說。

“他會去哪?”躍春想,“去醫院?”

“有可能。”阿初和躍春同步往樓下跑,“躍春你去醫院,我去梅花巷,務必截住他。”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他就像顆定時炸彈,我不想再連累你擔驚受怕。”

“是炸彈,就一定會炸……你以為你藏得住?”

“什麼事啊?”湯少還在吃,張著嘴問他們。

“沒你的事。”阿初一步不停地往外走,躍春緊跟著出去。湯少繼續吃,叫嶽嬤嬤坐下來陪自己。

春和醫院,楊慕次的病房裏,暖意濃濃。

楊思桐和榮初雙雙來到阿次的病房,探望他。思桐在上海最昂貴的陳氏溫室花房裏購買了一束富貴牡丹。牡丹色澤豔麗,嬌美無雙。她把花插在寶藍色的花瓶裏,讓花上的露自然地滴落,花香和水汽帶給阿次新鮮的氣息。

楊慕次坐起來,兄妹倆親熱地靠在一起。

思桐銀鈴般的笑聲,驅除了阿次心底的寒氣。他喜歡思桐,她調皮撒嬌、任性胡鬧,這個妹妹在哥哥麵前,永遠純如白紙,晴朗如月。

榮初穿著價格不菲的黑色天鵝絨禮服,文質彬彬地站在阿次床前,他斯文、安靜。不過,當阿次第一眼看到他時,心裏就感到難以名狀的不安。

他認識榮初,在去杭州的船上,他們曾經同船擺渡。

榮家的小公子?英國留學生?那麼,阿初又是誰呢?這個人這個時候走進思桐的情感世界,難道是偶然?

盡管楊思桐介紹榮初的身份是英國華僑,可是阿次在榮初身上隻聞見了大上海的市井氣,絲毫沒有歐洲的貴族氣。

“喜歡我送的花嗎?”楊思桐問。

“你送的,我都喜歡。”阿次笑著說。他刻意回過頭來看榮初,目光溫煦地問:“你幫她選的?”

“哦,不是。”榮初靦腆地笑笑,“牡丹是富貴之花,錦屏人所愛。我生性淡泊,倒喜歡寒鬆翠竹。”

“你錯了。”楊思桐說。

榮初愕然,“哪裏錯了?”

“牡丹雖是富貴之花,卻也是天生傲骨。傳說唐朝則天皇上曾於冬夜醉酒頒詔,命百花盛開。百花神主不敢違抗天子之令,於雪夜盛開春秋之花,唯有這牡丹不從聖命,抗拒天威,被則天皇帝發配洛陽。到了洛陽以後,牡丹盛開,千裏花香,才留下這‘洛陽牡丹甲天下’的千古佳話。你說,這牡丹比及寒鬆翠竹來,有何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