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的想法天真,蜣螂根本不想把糞蛋滾到哪去。它隻是做一個遊戲,用後腿把糞蛋滾到坡頂上,然後它轉過身,繞到另一邊,用兩隻前爪猛一推,糞蛋骨碌碌滾了下去,它要看看能滾多遠,以此來斷定是後腿勁大還是前腿勁大。誰知道呢。反正我沒搞清楚,還是少管閑事。我已經有過教訓。
那次是一隻螞蟻,背著一條至少比它大二十倍的幹蟲,被一個土塊擋住。螞蟻先是自己爬上土塊,用嘴咬住幹蟲往上拉,試了幾下不行,又下來鑽到幹蟲下麵用頭頂,竟然頂起來,搖搖晃晃,眼看頂上去了,卻掉了下來,正好把螞蟻碰了個仰麵朝天。螞蟻一軲轆爬起來,想都沒想,又換了種姿勢,像那隻蜣螂那樣頭頂著地,用後腿往上舉。結果還是一樣。但它一刻不停,動作越來越快,也越來越沒效果。
我猜想這隻螞蟻一定是急於把幹蟲搬回洞去。洞裏有多少孤老寡小在等著這條蟲呢。我要能幫幫它多好。或者,要是再有一隻螞蟻幫忙,不就好辦多了嗎。正好附近有一隻閑轉的螞蟻,我把它抓住,放在那個土塊上,我想讓它站在上麵往上拉。下麵的螞蟻正拚命往上頂呢,一拉一頂,不就上去了嗎。
可是這隻螞蟻不願幫忙,我一放下,它便跳下土塊跑了。我又把它抓回來,這次是放在那隻忙碌的螞蟻的旁邊,我想是我強迫它幫忙,它生氣了。先讓兩隻螞蟻見見麵,商量商量,那隻或許會求這隻幫忙,這隻先說忙,沒時間。那隻說,不白幫,過後給你一條蟲腿。這隻說不行,給兩條。一條半。那隻還價。
我又想錯了。那隻忙碌的螞蟻好像感到身後有動靜,一回頭看見這隻,二話沒說,撲上去就打。這隻被打翻在地,爬起來倉皇而逃。也沒看清咋打的,好像兩隻牽在一起,先是用口咬,接著那隻騰出一隻前爪,淪開向這隻臉上扇去,這隻便倒地了。
那隻連口氣都不喘,回過身又開始搬幹蟲。我真看急了,一伸手,連幹蟲帶螞蟻一起扔到土塊那邊。我想螞蟻肯定會感激這個天降的幫忙。沒想到它生氣了,一口咬住幹蟲,拚命使著勁,硬要把它原搬到土塊那邊去。
我又搞錯了。也許螞蟻隻是想試試自己能不能把一條幹蟲搬過土塊,我卻認為它要搬回家去。真是的,一條幹蟲,我會搬它回家嗎。
也許都不是。我這顆大腦袋,壓根不知道螞蟻那隻小腦袋裏的事情。
九、老鼠應該有一個好收成
我用一個下午,觀察老鼠洞穴。我坐在一蓬白草下麵,離鼠洞約二十米遠。這是老鼠允許我接近的最近距離。再逼近半步老鼠便會倉皇逃進洞穴,讓我什麼都看不見。
老鼠洞築在地頭一個土包上,有七八個洞口。不知老鼠憑什麼選擇了這個較高的地勢。也許是在洞穴被水淹多少次後,知道了把洞築在高處。但這個高它是怎樣確定的?靠老鼠的寸光之目,是怎樣對一片大地域的地勢作高低判斷的?它選擇一個土包,爬上去望望,自以為身居高處,卻不知這個小土包是在一個大坑裏。這種可笑短視行為連人都無法避免,何況老鼠。
但老鼠的這個洞的確築在高處。以我的眼光,方圓幾十裏內,這也是最好的地勢。再大的水災也不會威脅到它。
這個蜂窩狀的鼠洞裏住著大約上百隻老鼠,每個洞口都有老鼠進進出出,有往外運麥殼和雜渣的,有往裏搬麥穗和麥粒的。那繁忙的景象讓人覺得它們才是真正的收獲者。
有幾次我扛著鍁過去,忍不住想挖開老鼠的洞看看,它到底貯藏了多少麥子。但我還是沒有下手。
老鼠洞分上中下三層,老鼠把麥穗從田野裏運回來,先貯存在最上層的洞穴。中層是加工作坊。老鼠把麥穗上的麥粒一粒粒剝下來,麥殼和渣子運出洞外,幹淨飽滿的麥粒從一個垂直洞口滾落到最下層的底倉。
每一項工作都有嚴格的分工,不知這種分工和內部管理是怎樣完成的。在一群匆忙的老鼠中,哪一個是它們的王,我不認識。我觀察了一下午,也沒有發現一隻背著手邁著方步閑轉的官鼠。
我曾在麥地中看見一隻當搬運工具的小老鼠,它仰麵朝天躺在地上,四肢緊抱著兩支麥穗,另一隻大老鼠用嘴咬住它的尾巴,當車一樣拉著它走。我走近時,拉的那隻扔下它跑了,這隻不知道發生了啥事,抱著麥穗躺在地上發愣。我踢了它一腳,才反應過來,一軲轆爬起來,扔下麥穗便跑。我看見它的脊背上磨得紅兮兮的,沒有了毛。跑起來一歪一斜,很疼的樣子。
以前我在地頭見過好幾隻脊背上沒毛的死老鼠,我還以為是它們相互撕打致死的,現在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