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一個與共和國盛大慶典同時誕生的工業聖城(3 / 3)

黃汲清和翁文波是新中國五六十年代最重要的地質學家,他們倆人關係之好,除了共同的事業追求外,還有一層非常深的特殊關係:黃汲清的恩師之一是翁文波的堂兄翁文灝,而翁文波在1936年從清華大學物理係畢業時,在麵臨下一步學什麼做什麼時,得到過時任中央地質調查所代所長的黃汲清的建議,黃說你既然學了物理專業,就應該使自己擁有世界水平的知識,到國外去學物探專業,中國地質事業前景很大,可物探的人才很少。翁文波後來真的考上了英國倫敦帝國學院的地球物理探礦專業,並且從此走上了報效祖國的物探事業。黃汲清和這位“老弟”在解放前的玉門油田發現中就並肩戰鬥過。新中國成立後,黃汲清最早身兼兩個職務:既是地質部石油地質局的總工程師,又是康世恩領導的國家石油勘探管理局主要技術負責人。翁文波呢,是石油部勘探司的總工程師。黃汲清親口告訴我:如果不是因為當時自己被定為是“右派”傾向分子,政治命運捏在別人手裏,又因中國地質科學院硬拉他去任職,他或許就是餘秋裏和康世恩手下的人了!說到黃汲清和翁文波對鬆遼地質理論的貢獻,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還有兩個人必須著重提一下,因為他們對中國石油的貢獻和最後的命運反差極大。第一個是石油部第一任總地質師陳賁,這位為發現和開發玉門油田作過特殊貢獻、在新中國多處油田灑過熱血的傑出地質學家,正當他雄心勃勃為鬆遼油田準備大幹一番時,卻被打成了右派,隨後下放到青海石油管理局監督勞動,1966年“文革”風暴來臨,再度受衝擊的陳賁不羞羞辱,含冤於當年6月12日自盡於一間破舊的小屋裏。另一位大地質學家謝家榮幾乎與陳賁的命運如出一轍,他是地質部的總工程師,也是在1957年被打成大右派,也是在“文革”開始時便不堪折磨而以最古老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謝大師的妻子在丈夫離世不幾天也以同樣的方式告別了人世……

關於鬆遼前期發現的貢獻,有許多不同說法的“版本”,但這些千差萬別的“版本”中在一個問題上卻有著驚人的相似,即:石油部、地質部和中國科學院三方科學技術人員的功績各有所長,誰也不能抹殺。而且需要特別指出的是:那會兒“三國”之間關係密切,不分你我,因為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目標:為共和國建設盡快找出大油田,這才是他們真正想的事。“其他的事想都沒想過,也那沒個閑心想。”一位老石油人對我說。

2004年5月的一天,我在大慶文聯李學恒先生的引領下,來到大慶石油管理局的一個職工宿舍,見到了坐在床頭的楊繼良老先生。楊是國家正式確定對“大慶油田發現”上作出傑出貢獻的23位科學家中石油部方麵名列第二的人。大慶油田發現初期,楊繼良還是個剛結婚的小夥子。40多年後我見到他的時候,他連話都不能說了——他在半年前患了中風。再看看這位為共和國作出傑出貢獻的科學家的家,我心裏非常難過:老兩口住著也就幾十平米的舊房子,沒有任何裝修,瘦小的老伴——也是當年大慶找油的女地質隊員,每天靠發氣功給丈夫治病——看著老太太那麼瘦小,我真懷疑她能不能發功起作用,但她很自信,說一定能給楊繼良治好。想當年,這對小夫妻的孩子才8個月,為了早日找到油田,他們把孩子放在天津的親戚家,倆人便來到會戰第一線,而且一直分居了兩年多,那時會戰前線沒有房子可供家屬們住,見一次麵也隻有在指揮部開會時偶爾有那麼一點機會,同時又像幹地下工作似的找個地方親熱片刻。艱苦的歲月裏他們就是這樣度過的。而今幾十年過去了,他們能夠日夜廝守在一起,但老夫妻倆卻過得如此清貧和艱難。

我感到意外和震驚的是,那天楊繼良老先生一聽說我請他談大慶油田發現的事後,竟然大口喘息著,一字一頓清楚地說道:“大、慶、油、田、發、現,是、大、家、的、功、勞……”麵對這樣的功臣,麵對這樣的功臣說的話和他眼下身處的境況,我們還能說什麼呢?在今天的大慶,我們除了可以到處看到“鐵人”王進喜的形象和“鐵人紀念館”、“鐵人廣場”、“鐵人村”等有形物體外,我們真的極少看得到當年那些為共和國建設作出卓越貢獻的人的任何痕跡。不能不令人感慨不已。

我想起曾經有人說過這樣一件事:在一次大慶的城市改建工程中,因為施工需要,得把當年餘秋裏在指揮會戰時住的那個牛棚拆了。可有人建議這是“文物”得保留下來。事情傳到餘秋裏那兒,餘秋裏立即指示:不要留了,大慶有“鐵人”作紀念就夠了!這就是共和國功臣們另一麵的偉大和崇高之處。看看時下某些領導幹部,事情還沒做出個樣兒,為自己樹碑立傳的“形象工程”倒是比比皆是。與老一輩革命家相比,我為今天的某些人汗顏。

我們還是把目光收回到何長工家的“國家會議”上吧。

餘秋裏看著康世恩狼吞虎咽地吃著尹大姐給的蛋糕,便把自己手中的那塊也給了他,又風趣地對何長工說:“老將軍啊,還是你這兒豐衣足食嘛!”何長工笑著說:“現在你們石油部是餓了一點,不過等找到大油田了,你可別忘了給我們地質部一口飯吃啊!”餘秋裏來勁了,站起身,嗓門大大的:“老將軍你記住,隻要咱們石油部鑽出了“嘩嘩”流的大油田,我第一個請你吃紅燒肉!”何長工瞪大眼:“噢,搞了半天你們餘秋裏這麼小氣?就給一頓紅肉燒來打發我這個老頭子啊!”餘秋裏立即改口道:“哪是一頓嘛!你老將軍什麼時候想吃,我就在石油部大門口恭候!不不,我讓康世恩同誌他們親自來接您和尹大姐到我們那兒去!”話音一落,惹得滿堂賓客哈哈大笑。

“紅燒肉”在60年代之前的中國家宴上都是一種最好的菜肴,尤其是在南方。毛澤東喜歡吃紅燒肉,毛澤東和他的那些大半是南方人出身的共和國元勳們也都愛吃紅燒肉。獎勵一頓紅燒肉是他們這一代人之間的一句口頭禪。餘秋裏也不例外,且終身愛吃紅燒肉。

然而,鬆遼找油問題上的這塊“紅燒肉”並不那麼容易吃到。地質學家們已經通過自己的考察和研究,得出了鬆遼平原存在石油資源,但再偉大的理論也隻是紙上談兵,見不到油等於是零。

餘秋裏和石油部的人要實現的就是把“大敵人”逮到手,把真正的“紅燒肉”夾進嘴裏。這不是一般的功夫。需要傾情傾力,甚至耗費舉國之力。

金門前線的炮火自第一天開始後,美國和台灣島上的“老蔣”急紅了眼,美國人調來了航空母艦,“老蔣”也四處招兵買馬準備跟毛澤東再次決一死戰。指揮我人民解放軍和前線國防的彭德懷元帥其實此刻心頭也十分著急,其中原因之一是,從全國各地調運的軍隊和戰車每天都要吃掉幾百噸幾千噸的油。為此,陳雲副總理口袋裏的外彙連連吃緊,因此中央把迫切的目光放在餘秋裏和石油部的身上。餘秋裏對這些情況比石油部的任何人都清楚,壓力因而也大得多。沒有壓力,要你餘秋裏石油部幹啥?不是重要的崗位,不是泰山一樣的重任,彭老總舍得把自己的愛將從部隊抽到地方上去搞工業?這哪是簡單的搞工業嘛!石油既是國民經濟的“血液”,也是現代軍隊的“血液”。彭老總清楚著呢!餘秋裏也清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