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小時?40小時?北京市民們發現,僅僅緊張了這麼一段短暫的時間,全市商場店鋪,在24日下午後便再沒有出現大的波動。各商場超市的貨架上依然琳琅滿目,諸如方便麵和油鹽米醋等食品,你要多少就供多少!硬氣!人民政府領導下的首都北京就是硬氣!然而SARS之戰並不因為人們不愁吃喝而停止進攻,SARS專門打擊人類的生命防線。
“為什麼到處買不到體溫計?”“不是讓我們預防SARS嗎?可上哪兒買消毒液呀?”“我為了買幾個口罩,竟然跑了70多家藥店也沒買上!”市民們的驚恐和焦慮絲毫不減。
張工與陳濟生聯手從山東調集到130噸過氧乙酸,可那是200公斤一桶的大包裝,怎麼好賣給廣大市民呀?“我們找人改裝2公斤一罐的小桶吧!”陳濟生二話沒說,把任務接過來,交給了所屬的環科化學試劑公司。
“26萬桶哪!我們全部靠手工一桶一桶灌裝成的呀!那過氧乙酸是有毒氣體,腐蝕性特強,可我們誰也顧不了這些,大夥爭著搶著幹,直到把最後一桶灌裝好並送到各個銷售店……”陳濟生又忍不住要哭了。她看到自己的1000多名職工一個個疲憊到了極點:有的人推著裝卸的小貨車竟然睡著了,有的人手腳腫得連飯碗都端不起卻還在24小時不停地抓藥灌桶,有的人一天十幾次往非典醫院送防護服自己卻沒有時間考慮出入疫區的任何防護……
“我不管你們想什麼招兒,5天之內,必須按質按量把非典特用的救護車給我送到急救中心。記住:第一批是30輛,第二批可能加倍!”張工給北汽福田公司下單的時候,是咧著嘴瞪著眼,那神態真有點像凶神惡煞。
就5天。5天內要出一種全新樣式的專用救護車!開國際玩笑嘛!戰爭從來不開玩笑。北汽福田人也真是神了,一天半內把樣車開到張工麵前,4天半內又將30輛嶄新的SARS救護專用車開到市急救中心。
就這麼神!戰爭狀態下北京創造的神奇。
在北京抗擊SARS戰役的關鍵時刻,北京市代市長王岐山有過幾次重要的亮相。特別是在新聞發布會上麵對眾多中外記者的連珠炮式的發問,這位“抗非典市長”總能對答如流,堅定而務實的話語句句落地有聲,給人留下深刻印象。而有一個風趣的鏡頭令人難忘:王岐山回答完記者們的全部發問,即將離開新聞發布會時,他說:我最害怕的問題今天你們沒提出來。
眾記者頓感驚愕和意外。
什麼是北京代市長心中“最害怕”的事?這一時間成了中外媒體所關注的問題。
6月24日,世界衛生組織決定對北京“雙解除”。此間,王岐山代市長終於在一次會議上袒露心跡,說當時他最擔心記者們發問的是怎麼切斷正在北京瘋狂襲擊的SARS傳染源。
“現在我可以告訴大家,是他們在切斷SARS傳染病源和控製北京疫情的艱苦戰鬥中,立下不朽功績!”王岐山感慨道。
他們是誰?他們就是在北京保衛戰中立下奇功的流行病調查大隊。
這是一支百姓並不熟悉的特別行動大隊。如果不是SARS的襲擊,人們也許從來就沒有聽說過。而正是由於SARS這樣具有特別傳染強度的疫魔,使得這支英雄的隊伍一直處在抗非典最危險、最緊張和最激烈的戰鬥前沿。他們因此是我異常關注的采訪對象而攝入我的視野。
我把他們比做戰前的偵察兵,比做對敵人實施“斬首行動”的敢死隊,比做扭轉戰局的狙擊手,比做發起總攻的衝鋒號。當今天抗非戰役全麵勝利之時,他們又在承擔著後非典戰役的“排雷”與拯救心靈的任務。
他們的戰鬥篇章讓我感到非寫不可。
戰役之初的艱難北京與SARS的戰鬥中,全市組成了共有2500人的流調隊伍。通常意義上講,這樣一支散布在一個1300多萬人口的大都市裏的隊伍,人們甚至根本不覺得他們的存在。2500人的隊伍,還是在SARS全麵襲擊北京時才被應急組織起來的。他們中多數人以前沒有搞過流行病調查,甚至連起碼的知識和技能都不會,然而戰爭需要一切民眾迅速武裝起來,不管你過去是否使用過槍,麵對敵人的瘋狂襲擊,戰鬥動員令就是激發捍衛全體市民生命和這個城市安全的全部責任。值得一提的是,北京的流調隊伍中絕大多數是些柔弱的女性,占了全隊總人數的85%!誰說戰爭讓女人走開?與SARS之戰中,女人比男人承擔的戰鬥要多得多!她們是戰神,是克敵製勝的戰神!寧芳,1978年生,首都醫科大學2002年畢業生。這位文弱的小姑娘坐在我麵前,漂漂亮亮、文文靜靜,你怎麼也想象不出她是北京第一位接觸SARS患者的流調隊員。
“你什麼時候接觸SARS患者的?”我問。
“3月11日。北京第一例SARS患者出現時我就跟同事對她和她一家人進行了流行病調查。”寧芳說。
“你有姐妹兄弟嗎?家人知不知道你一直在幹這個危險性極強的工作?”“我是家裏的獨生女。爸爸媽媽開始一直不知道,直到6月初才知道我在整個抗擊SARS戰鬥中所做的事。”“他們聽說後對你說什麼?”“他們什麼都沒說,隻是流了很長時間的淚,然後又給我做了一頓特別好吃的飯菜……”我發現自己的眼角噙著淚珠。小姑娘反倒很平靜地看著我。
“還記得第一次出去搞流調時的情景嗎?”“忘不了。就是北京第一例輸入性SARS患者山西的於某。當時她一家好幾口躺倒了,後來她父母死得很慘。”“你不害怕?”“有點兒。可我是學醫的,而且當時還不知道SARS到底是什麼東西,更不知道它會有那麼厲害的傳染力。再說,我大學畢業到單位還不滿轉正期,所以領導讓幹什麼就幹什麼,比較積極主動。”姑娘靦腆一笑。
玻璃一樣透明的心。
“感覺搞流調最難的是什麼?”“別人不理解,像在幹地下工作。”寧芳脫口而出。
從姑娘嘴裏我知道了這支英雄的隊伍,他們在抗擊SARS的生死搏鬥中,衝在最前線,幹在最危險時,卻又常常不被人理解和支持。百姓們對SARS的害怕和恐懼,招來對流調隊員們的非難和對抗,可謂比比皆是。
戰役初期,寧芳她們的急救車都是常常在秘密情形下接送SARS患者。3月底的一日,某區CDC報告有名疑似SARS患者正在家中發燒,需要馬上拉到醫院去確診。市流調隊緊急出動兩名隊員。那時普通市民隻是從傳聞中聽說“北京有種瘟疫在流行”,卻並不知SARS真相。流調隊的急救車隻能遠遠停在患者居住的那些不被人注意的地方。流調隊隊員更不能穿防護服,即便是口罩一類的東西也得藏在口袋裏,待到了患者家門口,在征得對方同意後方可戴上。
“哎哎,你是幹嗎呢?我們就來了兩個人呀!”流調隊員進入患者家中,即見患者家屬神秘兮兮地將頭探出門外,好一陣左右環顧後才迅速閉上門,於是就驚奇地問患者家屬。
“我看你們後麵有沒有人看到你們進我家門嘛!”主人那時關心是否有人發現流調隊員進他們的家門遠比搶救SARS病人更重要。
“如果確診非典,那這種病的傳染性是很強的,你們介意我們戴口罩嗎?”流調隊員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