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3 / 3)

“吳疆,你那邊完事了沒有?快到海澱那兒去一趟,有個老年患者真難纏,死活不配合!”又一個緊急任務。吳疆趕到患者家中,一看是個老太太。

“你們來幹啥?我這把年紀了死就死吧!死也要死在家裏,你們別操那個心,我不會上醫院的。”老太太果真軟硬不吃。

“大娘,你可以不把自己的生命放在眼裏,可你也得為家裏其他人想一想,萬一傳染上他們不就麻煩了嗎?”吳疆好言好語。

“我就一個人,家裏沒其他人。你們走吧!”老太太一邊拍著發悶的胸口,一邊滿屋子找藥。

“大娘您先躺著,我給您找。”吳疆當起了親生兒子。

“我要打點滴。”老太太又說。

“我是學醫的,我給您打。”吳疆又操起醫生的本行。

“哎呀,我得上廁所去。”老太太又有事了。

“慢著慢著,我扶您起來。”吳疆這回要當閨女。

老人終於感動了,對吳疆說:“看你們這麼實誠,我進醫院也就放心了。走吧,我跟你們上醫院去。”吳疆趕緊又給老太太穿衣備物。

上醫院的一路上,老太太招出實情:她身邊有兩個保姆照顧過她,三個子女也來看過她……

吳疆小組大汗淋漓地將這位老年患者抬進醫院之後,迅速扭頭對5名密切接觸者展開調查,等落實到人頭地名時,黎明的魚白天色,已經出現在她們眼前。吳疆一看表:到密切接觸者居住地的消毒時間定在早晨5點半……

這30個小時裏,吳疆小組共發現4名SARS患者,調查和隔離密切接觸者86名。這樣的戰事紀錄,在激戰時的流調隊裏,僅是普通不過的戰況。

第一時間到達現場,近距離與SARS患者交流,必須準確無誤地記錄下SARS發病的時間、地點、所接觸的人群等等近50多個問題……人們因此稱流調隊員們是“黃繼光式”的英雄,他們專堵敵人的槍眼。其危險程度不言而喻,肆虐的病毒隨時在他們麵前晃來晃去。

4月25日早上,西城區CDC流調隊的李若嵐睜開眼睛,想到的第一件事是給媽媽打個電話,向老人家問聲生日好。可就在她操起電話的那一刻,出征的命令下達:某醫院剛剛收治一位SARS患者,馬上前去進行流調!“是!”李若嵐迅速穿上防護服,提起流調專用箱子,一步跨上車子。

躺在醫院非典病房內的患者是位80多歲的老人。垂危的老人,處在半昏迷狀態。“大爺,我是流調隊的,告訴我您得病前後跟誰接觸過好嗎?”李若嵐站在床前輕輕地呼喊道。

沒有回答她。

“大爺,您能說話嗎?”李若嵐往前走近一步。

老人的眼睛微微睜開,迷茫而疑惑地看看李若嵐,顫顫巍巍地問:“是不是我要死了?”“不會的,隻要您配合醫生治療,會好起來的。”李若嵐說。

“我聽不到你的話……”老人急躁起來。

李若嵐再往前移,一直貼在老人的床頭:“大爺,您不會有事的。我們想問問您得病前後跟誰接觸過?”“我跟……”老人的嘴在張,卻沒有一絲聲音。他的手做了一個很小的動作,意思是讓李若嵐靠近他。

李若嵐隻得把頭靠過去,將耳朵盡量貼近老人的嘴邊。

老人在緩緩地講著一個個名字。李若嵐的後背、脖子和整個身子上卻像有無數隻小蟲在爬動,癢得厲害,可又不能抓撓。

老人突然中斷講述病情,說:“我要翻一下身……”他吃力地支撐了一下,卻又根本動彈不得,哀求的目光轉向李若嵐。

“大爺,來,我幫您。”李若嵐俯下身子,用雙手托起老人的後背……就在這一刻,老人突然大咳起來。一驚之間,李若嵐正好與老人麵對麵。

這是不曾想到的意外:李若嵐的兩眼看到了自己防護鏡上厚厚一層的痰漬——那是一個SARS患者口中噴出的痰漬!會有多少個SARS病毒?百個?千個?萬個?那一刻,李若嵐隻覺眼前一片漆黑,天地在旋轉……

可她沒有倒下,也沒有離開老人病榻半步。

“好點了嗎大爺?您繼續給我講誰跟您接觸過,好嗎?”李若嵐定定神,聲音依然那樣和風細雨,並且微笑著給老人遞上一杯水。

此刻,老人那雙混沌的眼裏,滴出一顆淚珠:“好閨女……”這一例調查,李若嵐在病房整整待了兩個多小時,而且幾乎都是與患者麵對著麵。當她微笑著退出SARS病房,輕輕掩住那扇玻璃門時,竟然哐當一下倒在了走廊的牆根邊,足足20分鍾沒起來……

在北京的SARS事件中,有一個患者是不能不記住的,他就是家住西城福綏境地區的孫某。孫某是位北方交大的二年級學生。4月1日孫某在軍訓時得了感冒,那天回家順便上了人民醫院看病,之後又多次去拿藥就診,期間他被SARS感染。北方交大也因為他後來演繹了一場慘劇——65名學生發燒、之後又相繼被確診為SARS患者或疑似病人,222名密切接觸者被遣至校外隔離,萬名學生逃離學校,校內的交大嘉園A、B、C三座學生公寓也被迫整體隔離,裏麵的400多人因此不得出入。

孫某的病情傳到他家所在的福綏境醫院流調隊,立即使這個小小的流調隊陷入了異常激烈的戰鬥之中。從居委會提供的情況得知,孫某的家裏生活比較貧困,幾個人擠在兩間70年代蓋的舊居民樓裏,樓上樓下都是密集的居民。而孫某導致北方交大集體大麵積感染就是通過電梯和宿舍等途徑。

“想盡一切辦法,封鎖孫家的病源!”流調隊幾位女大夫接到任務後,立即奔赴孫家,嚴防死守在那個狹窄的舊樓裏……

第一天,孫某的母親發燒,被流調隊送往醫院,確診為SARS。

第二天,孫某的奶奶發燒,又被流調隊送往醫院,又確診為SARS。

第三天,孫某的一個住在樓底做小工的親戚發燒,被確診為SARS。

第四天,孫某的父親——那位長年癱瘓在床頭的老病號也發燒。那時北京正處危急時刻,根本無法聯係上一輛救護車。流調隊麵對居民區內如此嚴重的傳染病源,將自己的生與死放在一邊,她們不分日夜堅守在孫家的現場。“院長,救護車總算來啦,可誰都不敢去接孫某的父親下樓呀!”前方的流調隊員給正在另一個地方忙活的醫院副院長、兼任流調隊隊長的李碩打電話。

“我馬上到!”李碩火速趕到孫家,見救護車前後圍了不少人,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

“孫某父親是個癱子,200多斤重呢!從他家下樓走的那個小梯子隻能過一個人,弄不下來呀!”救護的人正跺著腳、搓著手,想不出個辦法將SARS患者從屋裏接出來。這時周圍的居民們則在遠遠的地方喊著嚷著,說什麼的都有,一句話:趕緊把病人弄走呀!“我去吧!”李碩抬頭看了一眼通向孫家的樓梯,三步並作兩步地直往上衝,“我一進孫家才知道自己真的麵臨一場特殊的戰鬥:那老孫頭胖胖的,躺在床上就像一座山似的,卻又連翻個身子都不成。再看看滿屋子亂七八糟的,不知道裏麵有多少SARS病毒!我當時顧不得那些了,伸開雙臂,一步上前就把老孫頭從床上托起來,然後抱起他就往樓下走。當我把老孫頭從樓上一步步抱下時,在場的人全都驚訝不已,說李碩你個頭不大,怎麼能抱得動一個200多斤的大塊頭,而且是從好幾層的狹窄樓道上下來的呀!你抱著患者也太危險了!我開玩笑地對同事們說,那也是慌神之下,沒了理智,反而有了超常力氣唄!”兩個多月後,我采訪李碩時他來了回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