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玉樹——準確地說其實是指玉樹州府所在地結古鎮,這座古鎮已經褪去了唐蕃古道繁華時期的神采,它隻是青藏高原上的一座並不太起眼的小鎮。一如比文成公主晚幾十年的金城公主嫁入吐蕃,從而覆蓋了文成公主當年的腳印一樣,今天的214國道也重合了當年的唐蕃古道。也許正是因為多年以來一直處於驛站和交通要道的位置,作為唐蕃古道上的一個重要據點,玉樹要比我想象中的更繁華。交通要道上興起的城鎮有一個顯著特點,那就是外來人口比較多,商業比較繁榮,這一點,玉樹也不例外。街上,隨處可見川菜館和小食店,一些麵向公路的店鋪大門洞開,殷勤的老板笑嘻嘻地招呼著每一個潛在的顧客。難怪那些從草原深處遠到而來的牧人會由衷地感歎:玉樹真是個大地方啊。盡管他們可能不知道唐蕃古道,但他們最能感覺到歲月與時運的變遷會給一座古鎮帶來什麼。
在結古鎮上,我偶然認識了一個姓張的小老板,操一口四川方言,見到家鄉人,他顯得格外健談。他說他是十多年前到這裏打工的,那時這裏正在修一條公路,公路修好以後,他也就習慣了這裏的氣候和生活起居,不再因高原反應而頭痛胸悶,再加上和鄰近草原上的一位藏族姑娘自由戀愛了,於是就留在了玉樹,在這遠離家鄉的地方結婚生子。問他還想念四川還想回四川嗎?張老板神色平靜地搖搖頭:“習慣了,哪裏又不是生活呢?”他吐了口煙圈,慢條斯理地說。在張老板的背後,古老的結古鎮漸漸融入了高原上寒冷而威嚴的夜色,唐蕃古道上的又一天慢慢結束了。
一個石渠,兩個關鍵詞
石渠是一個被人忽略已久的地方。多少年來,當它周邊的德格、康定,乃至更為邊遠的巴塘等近鄰都成為都市人熱衷的旅遊勝地時,它依然處於被人遺忘的邊緣。其情其景,就好比周遭鄰居都在大宴賓客熱鬧非凡時,它卻在寂寞中保持內在的尊嚴。是的,對石渠這個孤懸四川西北部,距離省會足足有一千多公裏——在歐洲,這樣的距離足以穿越幾個國度——的縣份來說,也許隻有寂寞能讓它多一份尊嚴。
十多年前,我到康定采訪,在賓館裏認識了一位來自石渠的警察,這個長年生活在雪域高原的“老石渠”向我講述了許多關於石渠的軼聞,至今還記得其中兩個細節:其一,整個石渠縣城沒有一棵樹;其二,有時候冬天的早晨醒來,會發現下巴因為太冷而粘在了被蓋上。十多年後,當我第一次走進隻有一條孤零零街道的石渠時,我的確沒能看到一棵對。這是高原上意外出現的一座城——它絕不像內地的城市,出現得那麼自然,那麼順理成章。沿著公路兩旁布局的房屋,除了國家機關,哪怕是最應該有人氣的商店和飯館,常常也是門可羅雀。對一個生活在內地的人來講,這兒幾乎就是遙遠的異域。4000多米的海拔把石渠縣城舉到了世界最高城的位置,它也被稱為離太陽最近的地方。然而這個離太陽最近的地方卻總是和雪花、和寒冷糾纏不清。即便是四川盆地最炎熱的7月,石渠的風依然有些割臉。
四川最大的縣份、四川最寬的草原、四川最遠的縣城、四川最冷的地區……這些都是關於石渠的描述。描述太多,要想綱舉目張地抓住石渠的本質就有些困難。遊走石渠數日,我以為,關於石渠,有兩個最為本質和核心的關鍵詞,順著這兩個關鍵詞的指引,大概也就能捕捉到石渠最為真實的影像。這兩個關鍵詞就是:紮溪卡、格薩爾。
關鍵詞一:紮溪卡
紮溪卡是藏語。在當地藏族同胞的發音裏,它是一個短促得令人難以捕捉的詞語,有如紮溪卡草原的春天,美麗得稍縱即逝。
對愛好行走的都市人來說,紮溪卡往往是紮溪卡草原的代名詞——它是一片遼闊草原的芳名。與四川大名鼎鼎的若爾蓋草原相比,紮溪卡缺少的是名氣,但它比若爾蓋草原更為遼闊,也更為原生態。這兩片草原基本處於同一緯度,當若爾蓋草原已是人聲鼎沸的著名景點時,紮溪卡草原上還隻有星星點點的遊牧部落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重複祖先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