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受命
春天悄然地降臨南梁山區。1935年二三月間,舊曆年過後,漫山遍野的冰雪無聲地消融成千百條涓涓細流。豹子河的流水,開始漂泛著黑乎乎的柴草末子和淡黃色的旋浪,淹沒了岸邊的殘冰。向陽的山坡上,隱約泛著草青,黑白兩色的羊群像雲朵一樣飄遊在其間。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遍野的白楊和黑樺枝梢上,凝結出暗褐色的並不引人注目的芽苞。小風輕掃山野,春潮悄然萌動。攔牛放羊的老漢和後生們,在暖堂堂的陽光下,敞開祆襟,吼喊著酸不溜溜的信天遊。“三十二顆蕎麥,九十九道塄,二妹子雖好是人家人……”那撩人的歌聲像在起伏延綿的林梢上打著“水漂”,驚飛起一群一群山雞和木鴿,引逗皂鷹久久地在碧空盤旋。
然而這一切春天的信息,並沒有引起軍政幹校師生們的注意。操練、聽課、討論、吃飯、睡覺,他們的生活依舊按照同一個節奏緊張地進行著。總不斷地有新鮮的知識和新鮮的革命道理吸引著他們,總不斷地有學習中的“攔路虎”需要他們去努力克服,他們隻覺得每天早上到河灣裏去洗臉,水變得既冰又渾。他們隻感到晌午坐在院子裏聽課,捂著老棉襖的脊背熱得有些發癢。隻是粗略望去,原野上並沒有改變冬日的色調,也就沒有人注意到春天來了。這天,馬文瑞正上著課,見河川下的大路上過來幾個騎馬的人。走近了才看出是老劉帶著幾個紅軍戰士。馬隊沿著斜坡,一直走到學員正在上課的院子裏。誌丹前兩天剛走,該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任務?馬文瑞有一種預感,覺得他們的到來,似乎與自己有關。
果然,劉誌丹牽著馬從坡裏走上來了,同來的還有習仲勳。劉誌丹見到馬文瑞,第一句就說:“老馬,快下課了嗎?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咱們商量一下。”
當下,馬文瑞給學員布置兩道討論題,便隨劉誌丹他們走進時常備課的那孔窯洞。一進門,劉誌丹顯得有些興奮,開門見山地說:“老馬,這期學員眼看要畢業了,有一項重要的工作,想派你帶人去做。”
馬文瑞聽了,看看劉誌丹,又看看習仲勳,見他們正用期待的眼光望著自己,便問“什麼工作?”劉誌丹說開辟新區。”說著由桌前站起來,從懷裏掏出一封信,交給馬文瑞,掏出煙卷,點燃一支吸著,很快地在地上踱來踱去。馬文瑞已經習慣了特委軍委主席的這一舉動,當他對一個重要問題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即將作出決斷的那一刻,總是這樣。馬文瑞迅速展開信來讀,原來是紅42師師長楊森寫給誌丹和仲勳的。信中寫道:
“……近日我團在甘泉、南泥灣、金盆灣、麻洞川、臨鎮和宜川雲岩、北池鎮等地打土豪,給群眾分物分糧,並打算在此休整半月。這回東進,我騎兵團連日奔襲沿途民團、保甲武裝,使反動政權受到重挫,當地人民革命熱情很高。清求特委、軍委速派文武雙全的得力幹部來領導群眾,建黨建政,開辟新區……”
馬文瑞看完信,劉誌丹突然停下來,麵對著馬文瑞,十分慎重地說:“昨天夜裏,我反複想過了,這個任務,隻有老馬你合適。”
“開辟新區?”外表看著依然平靜如故的馬文瑞,腦子裏飛快地思索著。他很快便想到了東部的延安、甘泉、宜川一帶。因為他知道,蘇區眼下除了南梁(含東華池、合水山區、慶北、赤安一帶)大本營外,在南地區一帶(枸邑、淳化、寧縣等山區)成立了南區革命委員會,張邦英擔任主席。但實際情況是,北區(即南梁一帶)山大林密,地處偏遠,雖便於紅軍隱蔽,何人口稀少,物產欠豐,不利於籌集糧食,補充兵員,也不利於開展群眾工作;南區又距西安和關中平原地區太近,雖建立了紅色政權,敵人說到就到,拉鋸作戰,局麵較難控製;而人口稠密、自然條件較好的東部地區,尚未建立紅色政權。他知道,在那一帶開辟新區,就意味著在陝甘邊與陝北之間架設一座橋梁,使之連接起來,便抬頭瞪圓眼睛,等待劉誌丹下達具體任務。習仲勳不慌不忙地端起桌上的碗喝了一口水,以他特有的簡潔、準確的語氣介紹道:“從地理位置來看,甘泉、宜川、韓城是關中、陝北邊境地帶,地形較複雜,進可以出擊延安、宜川、甘泉縣城以及韓城等東府渭北諸縣,退能夠入南泥灣、金盆灣一帶梢區。加之又有臨鎮、雲岩、北池幾個鎮以及洛河川、陽灣川、麻洞川等幾條大川,人口稠密,物產也較豐富,如果開辟出來,不光具有重要的軍事戰略意義和政治意義,對於解決目前蘇區經濟困難都大有好處。特委決定派你以陝甘邊特委黨代表和東區工委書記的身份率領一支武裝工作隊開赴這一地區,楊森同誌將率騎兵配合你們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