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快樂來自於內心?事情並沒這麼簡單,我親愛的先生。人的內心不足以作為人生的向導。若我們的精神世界隻是我們的私人領地,就是說不是公共廣場,若我們的‘自我’天生不能被所有人看見或感知,那我們可以把‘自我’看作某種和其他事物分離的東西。我覺得,從精神層麵上來說,這是一種本質的關係,是思考的這個‘我’和我觀察並理解的‘其他人’之間的本質關係。所以,單我一個人的內心世界是不夠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把這些人當作我自己的一部分,你自己當然也是其中的一部分,隻要他們的感覺、態度和品位並未對我和你產生影響,你和我都無法獲得心靈的滿足和快樂。所以我們要明白的是,我們盡量努力工作,這樣我們的感覺、想法、興趣、態度或許會在其他人那兒得到回應。若這種努力失敗了,那又該當何說呢?那是因為當下的時機不對,還不到種子發芽成熟的時候,我親愛的先生,我是說你種在其他人心裏的種子,你不能說你已經在內心找到了滿足。那怎麼可能呢?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是的,你可以在這個世界上獨自一人生活,被黑暗逐漸侵蝕。但這就夠了嗎?聽著,我親愛的先生,我討厭那些冠冕堂皇的話。在我看來,那不過是讓人們無法獨立思考的煙霧彈。譬如這句:‘如果我真實地麵對自己,我就能找到滿足!’西塞羅曾經說過這樣的話:‘Mea mihi conscientia pluris est quam hominum sermo。’但西塞羅——我老實說——西塞羅是個偉大人物,但他的話有點小題大做了。上帝讓我們麵對這些,這可比學小提琴難多了!”
我本可以擁抱這個讓人喜歡的小老頭,他的話是那樣迷人;不過他並不總是說這些充滿智慧的犀利話語。說著說著,他就會開始說自己的事,所以正當我想跟他建立友誼並為此而高興時,他的喋喋不休又讓我感到些許尷尬,並不得不和他保持一點距離。所以隻要他是談人生談理想這些大的話題,我們的談話就會十分愉悅;但卡瓦利爾最後總是會想打探我的私事。
“你不是從米蘭來的,我猜。”
“不是。”
“曾經去過?”
“是的。”
“米蘭是個有意思的地方!”
“很有意思!”
我想我聽起來肯定像一隻學舌的鸚鵡。他問我的問題越多,我給的答案就越簡潔。我跟他說,不久之後我要到美洲去。不過卡瓦利爾聽說我是在阿根廷出生時,他竟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走過來跟我握手:
“啊,阿根廷!我親愛的先生,我給你最誠心的祝賀!我真羨慕你!美洲!美洲!……我也曾去過那兒。”
“我得走了。”我局促不安地回道。然後我又大聲說:
“你也到過那兒?也許我更應該恭喜你,因為我盡管是在阿根廷出生,但我並不知道確切的地方。父母把我帶回國時我才幾個月大——所以,你可以說,我的雙足從來沒有踏上過美洲的土地!”
“真可惜。”卡瓦利爾·萊恩茲同情似的大叫,“不過,我想你總還有親戚在那兒的吧?”
“據我所知,沒有!”
“哦,我知道了。你的家人回意大利後就永久定居了。你們現在在哪兒生活?”
我聳聳肩:“這個,我們在很多地方生活過——這裏住一陣,那裏住一陣,經常換地方。現在,我是孤身一人。也算見識了不少地方不少人!”
“真好!我得說,你是個幸運的家夥。你到處行走,卻不是為著尋找某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