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帕萊亞裏先生,”我打斷他,“可如果一個偉大的人,一個天才,他在街上走。可他踩到了香蕉皮,摔了一個四腳朝天,突然間他就變傻了!那麼,他的靈魂在哪兒呢?”
安塞爾莫先生停住了,他看著我,仿佛被人當頭一棒。
“他的靈魂在哪兒?”
“是的,就拿你或我……好,就拿我來說,盡管我並不是一個偉大的人。哦,假如說我是一個有智慧的人,可我在街上摔倒了,腦袋摔壞了,我變成了一個弱智。那我的靈魂會在哪兒呢?”
帕萊亞裏合起雙手,臉上露出一種帶有某種同情意味的微笑。然後說:
“可你究竟為什麼要摔跤且摔壞腦袋呢?我親愛的梅伊斯先生。”
“這隻是我的假設。”
“不會的!不會的!你隻管散你的步!為什麼非得要摔一跤呢?許多老人隨著年紀增長,哪怕不摔跤不磕破頭也會漸漸頭腦不清醒。你是想證明,既然靈魂會隨著軀體的傷痛而變得虛弱,所以軀體死亡時,靈魂也會跟著死亡?但請你聽我說,你隻要換個方式來思考物質。就拿那些身體殘缺但靈魂高尚的人來說吧——比如賈克莫·列奧巴爾迪(1798~1837年,著名詩人,早年鑽研希臘、羅馬文學,後受燒炭黨人思想影響,寫出頌歌《致意大利》等,燒炭黨失敗後較消極)、又或者教皇良十三世(1810~1903年,1878~1903年為教皇)。這又該怎麼解釋呢?現在請你想象一個人正在彈鋼琴,突然鋼琴斷了一根弦,然後又斷一根,接著又斷一根。憑這樣一台斷弦的鋼琴,那個人肯定演奏不好,對嗎?哪怕他是十分偉大的藝術家。到最後,鋼琴完全不能彈奏了。但你覺得,彈奏鋼琴的人也會隨之而不再存在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我們的大腦是鋼琴,而那個鋼琴師就是我們的靈魂?”
“沒錯,梅伊斯先生,盡管這個比喻已經是陳詞濫調。如果大腦出了問題,那靈魂肯定也會受到影響表現得不正常,比如瘋傻之類的。當鋼琴師或許是不小心或許是碰巧或許是故意弄壞了鋼琴,他就必須得為此付出代價。哪怕得付出一切,他也得償還!任何事物都得有所補償。不過這已經是另一個話題了。我想問你,自從有人類以來,人們總是對另一種生活充滿期望,這難道不說明問題嗎?這是事實,梅伊斯先生,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也許這是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
“不是的,先生,不是這樣的!對於這副甩不掉的皮囊,我並不關心,明白嗎?它隻讓我覺得麻煩。我之所以會忍受它,是因為我知道我別無選擇。可現在要是你向我證明,在我拖著這副皮囊再活五年,六年或更多年之後,最後什麼都不剩下,身體和靈魂全都遁入虛無,那我現在就要擺脫掉它,這一刻就要。所以你說的自我保護的本能體現在哪兒?我之所以繼續活下去,是因為我覺得我不能以那種方式結束。不過你可能又會說了,個人和種族不是一回事,個人可能會消失殆盡,但種族的生命會延續。乍聽之下,這很有道理。不過你要知道,我代表不了人類,人類也代表不了我,我們人類是一個整體!如果我們每個人的感受都一樣,如果我們所謂的塵世生活隻有這些痛苦,那這將會是天底下最荒唐最殘忍的事情。忍受五六十年的折磨、艱辛和痛苦,這一切是為了什麼?難道什麼都不為?還是為整個人類。可要是人類某天走向滅亡,想象一下,如果是那樣,那我們的生命,我們的發展,我們的進化最後都一無所剩嗎?到那時候,甚至都沒有‘一無所剩’這個概念,因為再沒有純粹而簡單的東西!如你所說,生命隻不過是地球康複期的某種形式,是嗎?很好,那我們就先這麼說,不過我們必須得明白這背後的意思。麻煩就在於科學,梅伊斯先生,撇開其他事情不說,科學給我們的生活造成了太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