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晚的河(1)(3 / 3)

“更深入地探討?胡說!我可對這些深層次的東西不感興趣。我隻關注事物留給我的印象,或者說事物表麵!”

“所以我留給你的印象就是鰥夫?”

“是的。阿德裏亞娜,你怎麼看?難道你不覺得梅伊斯先生看起來像鰥夫嗎?”

阿德裏亞娜偷偷地看了我一眼,不過她馬上就垂下了眼睛。她太過害羞,無法承受任何人的注視目光。她輕輕地扯動嘴角——在我看來,還是那種既溫柔又悲傷的笑——答道:

“我怎麼知道鰥夫是什麼樣子?你可真有意思,塞爾維亞!”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肯定是想起了某些不開心的事或畫麵,因為她的臉突然陰沉下來,並轉過頭看向下麵的河水。塞爾維亞自然明白個中緣由,因為她也轉過頭,看向底下的河。我愣了一會兒,不過當我最後留意到阿德裏亞娜身上穿的黑色寬袍時,我頓時明了。是的,還有第四個人,一個看不見的人,參與了我們的談話。特倫齊奧·帕皮亞諾,那個去了那不勒斯的男人,也是一個鰥夫。我想帕皮亞諾肯定是沒有為妻子的去世而痛心疾首,但卡博拉爾卻輕易覺出了我的悲涼氣息。

我得說,話題突然轉到這兒讓我很不高興。卡博拉爾的失言引得阿德裏亞娜再次陷入姐姐過世的悲傷中,這無疑是一種懲罰。不過我又想——如果從卡博拉爾的角度來講,這種在我看來十分冒犯人的好奇心或許是一種正常且合理的東西。大家肯定都認為我很神秘!現在既然我做不到完全一個人獨處,忍不住要跟人交往,那麼跟我交往的那些人肯定有權利知道他們是在和誰打交道,那我回答他們的問題也就是很有必要的了。而回答這些問題隻有一個辦法——欺騙。除此之外,別無他選。所以過錯不在他們,而是在我。欺騙無疑會讓我錯上加錯,但要是我無法接受這種狀況,我也可以走開,再次回到我一個人沉默而孤獨的世界中!

我注意到,阿德裏亞娜盡管從來沒有直接問過我什麼問題,但卡博拉爾逼問我時她聽得十分認真。我必須得說,她那種認真的樣子都不僅僅是滿足好奇心可以解釋得通的。

有一天晚上,按照慣例,吃過晚餐後我們又在露台閑聊。卡博拉爾當時問了我一個問題,一邊大笑一邊跟阿德裏亞娜低聲說鬧著什麼,隻聽阿德裏亞娜叫起來:“不行,塞爾維亞,你敢!你怎麼能這樣子!我會生氣的!”

“聽著,梅伊斯先生,”塞爾維亞說,“阿德裏亞娜想知道你為什麼不留胡須……”

“別相信她,梅伊斯先生,別信她!是她想知道……我沒有……”

這位小個子女人急得不行,說完竟掉下淚來。

“好了,好了!”卡博拉爾試圖安撫她,“哦,別哭了!我隻是跟你鬧著玩的!再說了,問這麼一個問題又有什麼關係呢?”

“關係大了——我根本沒說過這樣的話。你這樣子對我不公平!梅伊斯先生……我們隻是在討論那些演員,是她說‘是的,跟梅伊斯先生一樣?鬼知道他為什麼不留胡子呢?’而我隻不過是重複了一遍她的話,‘是呀,誰知道呢?’”

“哈,”塞爾維亞接腔道,“要是有人說‘誰知道呢,’那就意味著這個人想知道……”

“可是你說在先,不是我。”阿德裏亞娜急得直跺腳。

“我可以打斷一下嗎?”我試圖調解她們兩個人。

“不行!”阿德裏亞娜囁嚅著說,“晚安,梅伊斯先生!”接著,她便作勢要跑回自己房間。

但塞爾維亞·卡博拉爾一把將她拉住:“別傻了,阿德裏亞娜……我不過是跟你開玩笑。你可還真是個暴脾氣!梅伊斯先生脾氣好,他不會介意的,對吧,梅伊斯先生?他肯定會告訴我們不留胡子的原因的!”

聞言,阿德裏亞娜竟破涕而笑,盡管她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因為,”我小聲囁嚅道,“因為……我參加了一個秘密組織,組織成員都不允許留胡子!”

“我們才不信。”塞爾維亞說,她學我的樣子說,“不過我們知道你確實是一個神秘的人。說說你自己的事吧,先生!比如,你今天下午到郵局的寄信窗口做什麼呢?”

“我,在郵局?”

“是啊!你還想否認嗎?大概下午四點的樣子!我恰好在聖·塞爾維斯托餐廳,親眼看到你在那兒的!”

“那肯定是我的影子,塞爾維亞。我可沒到那兒去!”

“哦,你當然說沒去!你當然沒去!”塞爾維亞滿腹狐疑地說,“秘密寄信,是嗎?這是事實,你說對吧,阿德裏亞娜?這位先生可從來不把信寄到家裏!這是女傭跟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