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的眼睛(1)(1 / 3)

“今晚一個木偶劇團會表演俄瑞斯忒斯的悲劇。”安塞爾莫·帕萊亞裏對我說,“完全自動的新式木偶戲,是種新把戲,今天晚上八點半在普雷菲迪大街五十四號上演,很值得一看,梅伊斯先生。”

說完,老人招手要我從房間裏出來。

“是俄瑞斯忒斯的悲劇?”我問道。

“是的,海報上寫的是達普雷斯·索夫克萊,我想也有可能是厄勒克特拉。(希臘傳說中阿伽門農的女兒,其母與情夫阿奎斯托斯殺死她的父親,後由她救出弟弟俄瑞斯忒斯,報了殺父之仇。索夫克萊是古希臘悲劇詩人。)”

“我突然有一個想法,假如演到高潮部分,扮演俄瑞斯忒斯的木偶要替父報仇,這時劇場紙糊的天空突然裂開,你說這會怎麼樣?”

“我不知道。”我聳聳肩,說道。

“你想一下嘛,梅伊斯先生。俄瑞斯忒斯肯定會被突然出現在天空的洞嚇得目瞪口呆。”

“為什麼?”

“你讓我說完……俄瑞斯忒斯一心想要報仇,他急切地要用仇人的血祭奠父親,這時天空出現一個大洞。他肯定會抬眼望向天空,而所有的罪惡也都會在舞台上一覽無餘。他會崩潰。換言之,俄瑞斯忒斯會成為哈姆雷特。一部是古典戲劇,一部是現代戲劇,我敢這麼跟你說,梅伊斯先生,它們之間唯一的不同就在於這紙糊的天空!”

說完,安塞爾莫就趿拉著鞋走了。

老安塞爾莫總是這樣,他經常會生出許多奇怪的想法,好似那些想法是從雲霧彌漫的峰頂而來。那些想法的來由,動機,彼此的關聯仍然留在峰頂,而峰頂下麵的人通常都不明白他的意思。不過這次他卻把我說愣了。

“幸運的木偶。”我歎息道,“木偶頭上紙糊的天空很少會被撕裂,即便裂開,也能用膠水再次粘上。它們沒有焦慮,沒有困惑,沒有束縛,沒有躊躇,沒有悲傷。它們隻需安靜地坐在那兒,怡然自得地演出,彼此愛護彼此欣賞,從不慌張,從不失去理智。因為它們的角色和行為動作都已經設置好,是跟頭頂的藍色天空相匹配的。”

“可這些木偶的原型呢,我親愛的安塞爾莫先生,你知道是誰嗎?就是你那寶貝的女婿,特倫齊奧·帕皮亞諾。還有誰比他更滿意那個紙糊的天空呢?上帝給他舒適安靜的居所,做成頭頂的天空。這個上帝是製造箴言的上帝,是寬宏大量的上帝,他隨時準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時準備高抬貴手饒恕別人,這個上帝對任何把戲都會睡眼惺忪地說:‘自助者天助’。”

“你的寶貝女婿特倫齊奧·帕皮亞諾先生當然會自助,我親愛的安塞爾莫!生活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個又一個的急轉彎。他事事都要過問——他是這樣地有進取心,激情澎湃,充滿力量!”

帕皮亞諾已經年過四十,他身材高大,四肢發達,略微有些禿頂,濃密的絡腮胡間或有幾根白胡子。他還有一雙灰色的眼睛,眼神銳利,喜歡看來看去,就跟他的手老是不得安生喜歡動來動去一樣。他那雙眼睛什麼都能看穿!他的手指什麼都要碰觸一下!比如他明明是在跟我說話,卻總是能看到在他身後正在收拾屋子的阿德裏亞娜,當阿德裏亞娜費力地把家具移回原處時,他總是能知道。

“不好意思!”他會突然來一句,然後跑到阿德裏亞娜身旁,從她手上接過東西。

“嘿,姑娘,這是我們男人做的事,知道嗎?”

然後他就會將家具推回原處,然後拍拍身上的灰塵,再快速走回到我這邊。

又或者他那患有癲癇的弟弟發作時,他總是能注意到。他會快速跑到弟弟旁邊,輕拍他的臉頰,抬高鼻子,一邊打他的臉一邊大叫,“西皮奧內,西皮奧內!”直到弟弟恢複正常。

要不是知道他弟弟那麼虛弱那麼可憐,看到這一幕該多麼有趣啊。這一點帕皮亞諾也意識到了,至少他有所懷疑。

他總是梅伊斯先生前梅伊斯先生後地叫著,表麵上看對我禮遇有加。可誰知道他心裏打什麼壞主意呢,無論他對我說什麼話,問什麼問題,我都覺得是他給我下的套;與此同時,我又不能把這些表現出來,以免讓他更不信任我。但我得說,我真的很討厭他那些狀似關心的詢問,他就是想探知我的真實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