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他的厭惡還有兩個原因。一個是——我從來沒做錯任何事,我從未傷害過誰,但我總是被迫要處於防衛的狀態,好似我是個潛逃的罪犯。還有一個原因是——我不想承認——哪怕是對自己——我的克製其實讓我的內心更添憎恨。我隻能在心裏咒罵:“你個笨蛋!大不了自己收拾東西離開這兒!為什麼還要忍受這個討人厭的家夥呢?”
可是這招沒用,我沒有離開。我也不能離開——我知道我永遠都無法離開。
我不願意承認我愛上了阿德裏亞娜,內心的掙紮讓我無法理智地考慮這種感情可能帶給我的結果。所以我就這麼一天天地挨著,盡管我表麵上還是裝作若無其事,見誰都是一張笑臉,但內心滿是困惑,煩躁,不安,沮喪。
那天晚上我躲在百葉窗後麵聽到的話始終是我心裏的一個疙瘩,但我又沒辦法解開它。一開始卡博拉爾跟帕皮亞諾說那些話,以至於帕皮亞諾對我的印象很不好,但在我們第一次見麵之後他似乎對我的印象就好了。他殷勤地問我問題,沒錯,這對我而言確實是個折磨,不過這也不能證明他是故意想拆穿我的偽裝,逼我出去呀。相反,他還總是做很多事情讓我在這兒住得更舒服。那麼,他居心何在?自打他回來,阿德裏亞娜就變得跟以前一樣悶悶不樂,對我也是冷冰冰的,很是疏遠。有其他人在場時,塞爾維亞·卡博拉爾還是稱帕皮亞諾為“您”,但帕皮亞諾卻是用的“你”字,有時也叫她雷亞·塞爾維亞。我不太能理解帕皮亞諾對待女人的態度——帶有某種戲謔的親密。當然卡博拉爾這個酒鬼確實也不值得如何尊重,不過她也不應該被一個完全不相幹的男人這樣輕視呀。
一天晚上,月明如晝,我透過窗戶看到卡博拉爾一個人坐在露台上,神情憂鬱。自從帕皮亞諾回來之後,我、阿德裏亞娜還有她鮮少再在露台上碰麵,更不用說似從前那樣談天說地,因為帕皮亞諾肯定會插進來講個不停。這個時候我要是突然走過去,她會是什麼反應呢?我決心要和她談一談。
我跟往常一樣走出房間,看到帕皮亞諾的弟弟還是蜷縮在過道上的那個大箱子旁。他是自己喜歡這樣子,還是有人特意安排他來監視我呢?
走到露台,我看到塞爾維亞·卡博拉爾在痛哭。一開始她不願意跟我說話,隻是借口說自己頭疼得厲害。但她後來又突然間改變了主意,轉過頭看著我,並拉住我的一隻手問:
“我們是真正的朋友嗎?”
“如果您能看得起我,那我們自然是朋友了。”我欠身答道。
“哦不,別跟我說這些好聽的客套話,梅伊斯先生。此時此刻我需要一個朋友,一個真正的朋友。你應該能明白,因為你跟我一樣孤獨……當然,你是男人,男人和女人不一樣……哦,梅伊斯先生,要是你能明白就好了!”
說著,她咬住了手中的手帕,不讓自己哭出聲;但這於事無補,於是她生氣地將手帕撕成條。
“一個女人,一個醜陋的女人,一個老女人!”她叫道,“說的就是我!我的厄運永遠不會結束。我還有什麼理由活在這世界上?”
“事情有這麼壞嗎?”我試圖安慰她,“別這麼沮喪,塞爾維亞。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因為……”她叫道,但突然又止住了話頭,沒再往下說。
“請你告訴我,”我鼓勵她,“如果我這個朋友有什麼地方能幫到你的話……”
聞言後她用撕爛的手帕抹眼淚,然後說,“我真覺得死了的好!”她嗚咽著說,言語中的悲痛讓我動容。我永遠都無法忘記她說這話時的痛苦表情,也不能忘記她那被黑色頭發掩住的顫抖的下巴。
“可我甚至連死都死不了。”她又說,“哦,不,梅伊斯先生,你能為我做什麼?什麼都做不了!誰也幫不了我。頂多說幾句安慰的話,施舍我一點同情!頂多就這樣。我孤零零地活在這世界上,並且我還必須得忍受……你可能也注意到了!但他們根本沒有權利那麼對我,你知道的!他們沒有權利這麼做!我不要靠他們的施舍過活……”
然後,塞爾維亞·卡博拉爾跟我講了那六千裏拉的事。這個我之前提到過,那六千裏拉是帕皮亞諾連哄帶騙從她那兒弄走的。
這個女人的個人麻煩已經很是戲劇化,但這還不是我知道的全部。我承認,我的確是趁她當時神誌不清醒套了她的話——也許是她晚餐時喝多了酒。我鼓起勇氣問了她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