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得謝謝上帝,西格諾爾,我終於甩掉了她!”
是那個西班牙人!那個身材矮小卻留一臉大胡子的西班牙人,他從蒙特卡洛一直追我到奈斯,後來我跟他吵了一架,因為我不願意跟他合作。天啊,被他找到了!該死的帕皮亞諾終於找到破綻了!
我跳起身,雙手抓住桌子一角,以免被這突如其來的驚恐擊倒。我整個人都愣住了,膝蓋打顫,心裏盤算著隻要帕皮亞諾和西班牙人(我知道那肯定是他,我記得他的聲音和他的爛西班牙式意大利語)推門進來,我立馬就從走廊逃出去。可是,真的要逃跑嗎?首先,假設帕皮亞諾進來時已經問過仆人我是否在家呢?那我這樣子離開,會讓他怎麼想?其次……現在,我還是得冷靜下來,好好想個辦法。他們知道我叫阿德裏亞諾·梅伊斯。但那個西班牙人還知道我的其他事情嗎?他曾在蒙特卡洛見過我。我得仔細回想一下,之前有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我的真名叫馬提亞·帕斯卡爾?也許有,隻是我不記得了……
當時我剛好是站在一麵鏡子前,這似乎是冥冥中有人安排的。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啊,是的,我的那隻斜眼!那該死的斜眼!就憑這個,他肯定會認出我來!但帕皮亞諾究竟是怎麼發現我曾在蒙特卡洛賭博過呢?這是最讓我驚訝的事情。那麼,現在我又能怎麼做?顯然,我什麼都做不了!我隻能等待,等待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可是,接下來什麼都沒有發生。
盡管當天晚上帕皮亞諾跟我解釋了整件事情,向我證明他並非故意追蹤我,並且一切都隻是巧合,但我還是驚魂未定。我隻能說命運再一次青睞了我,那個西班牙人很可能已經忘了我的存在。
據帕皮亞諾後來跟我說,我才知道那個西班牙人原來是個職業賭徒,所以在蒙特卡洛碰見他是在所難免的。但怎麼我到了羅馬還是能遇見他呢?或者更準確地說,他剛好走進我住的房子呢!當然,要是我問心無愧,這種古怪的巧合倒也對我沒有多大影響;可是,我們究竟有多大機會和同一個人在不同地方不期而遇?不管怎麼說,他來到羅馬並且跟帕皮亞諾到家裏來肯定是有原因的。我錯了,我錯在剃光胡子,還改了名字。
約莫二十年前,吉利奧·達烏萊塔侯爵——帕皮亞諾就是給他當秘書——將獨生女兒嫁給唐恩·安東尼奧·潘托加達,後者是西班牙駐教廷大使館的一名官員。婚後不久,警察在一家賭場抓了潘托加達和其他幾名羅馬貴族,之後他便被召回馬德裏。他在馬德裏定居,可後來又幹了些不光彩的事,被逼離開外交界。從此之後,達烏萊塔侯爵再也不得安寧,他不得不給這個爛賭成性的女婿寄錢讓他還賭債。四年前,潘托加達的妻子去世,留下一個十來歲的女兒。侯爵決定把外孫女接到自己身邊,因為他知道,如果他不照顧外孫女,那她不曉得會淪落到什麼境地。潘托加達原本不想讓侯爵將女兒帶走,但後來由於急需一筆錢,他也不得不讓步。而現在,他不斷威脅老丈人說要把自己女兒接走,事實上他這次來羅馬就是為了這事。說穿了,他就是想趁機敲詐一筆錢。他很清楚,侯爵不會讓心愛的外孫女帕皮塔落到他的手上,所以肯定會同意他的條件。
帕皮亞諾對這種敲詐行為表現得義憤填膺,我看得出他確實對此很反感。他的良心讓他深惡痛絕別人做的壞事,但他自己卻可以心安理得地對老丈人帕萊亞裏做出同樣壞的事情來。
不過,吉利奧侯爵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好說話。顯然潘托加達要在羅馬逗留一段時日了,自然也會經常來拜訪特倫齊奧·帕皮亞諾。那我遲早都會跟他碰上的,我該怎麼應對?
我再次看向鏡子。我看見的是已故的馬提亞·帕斯卡爾的臉,他正用他那歪斜的眼睛透過米拉格諾水渠盯著我,好似在對我說:
“你可真是一團糟,阿德裏亞諾·梅伊斯!現在,請你誠實一點!說出事實真相!你害怕特倫齊奧·帕皮亞諾,你還想把過錯推到我頭上——再一次推到我頭上——隻是因為我曾在奈斯跟一個西班牙人有過小小爭執。哦,被我說中了,對吧?這點你一直都知道。你認為你可以把我的痕跡都從你臉上抹去嗎?去做吧,我親愛的梅伊斯先生。聽從塞爾維亞·卡博拉爾小姐的建議!給阿姆布羅西尼醫生打電話,把歪斜的眼睛矯正過來……然後,然後你就能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