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諾於是講述了父親是怎樣過世的,講了老人對羅米爾達和小孫女的疼愛,講他的死讓鎮上的人多麼悲痛。
我聽得不耐煩,便問起斯克拉斯提卡姑媽,她跟老帕米諾很處得來。佩斯卡特爾仍介意姑媽糊在她臉上的麵粉,聽到姑媽的名字,她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帕米諾解釋說他已經兩年沒有見過斯克拉斯提卡姑媽,不過他知道她還活著,並且過得挺好。
“那你這兩年多來發生了哪些事?”他話鋒一轉,“你到哪兒去了?都在做些什麼?”
於是,我避重就輕地將這兩年的經曆簡單說了下,遇到的那些人和碰到的事情自然絕口不提。之後,我們又聊了些其他的事情,直到天色大亮,我提出告辭。由於一夜未睡,再加上情緒的跌宕起伏,所有人都變得疲倦。羅米爾達堅持要親手為我泡一杯咖啡,說讓我暖暖身子。當她把咖啡遞給我時,我們的眼神相遇,她的嘴角浮起一抹略帶傷感的笑容。
“和往常一樣,沒加糖,可以吧?”
羅米爾達在我眼裏看見了什麼?反正,她很快就別過了眼。看著破曉的天光,一股鄉愁突然縈繞我的心間。我不無苦澀地看向帕米諾。
手中的咖啡冒著熱氣,芳香的味道撲鼻而來。
我抬起杯子,緩緩啜了一口。
“我能先把行李寄存在這兒,等確定了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時再來取,可以嗎?”我問帕米諾,“不用多久,我就會過來取的!”
“哦,當然可以,當然可以!”米諾慌忙應承,“其實,你也不用再麻煩跑一趟,我可以派人給你送過去。”
“包不重!”說著,我斜眼看了羅米爾達一眼。
“對了,”我轉向她,“你那兒還留著我的東西嗎?襯衫,襪子,內衣之類的……”
“沒有了。”她難過地回答,做出一個無奈的手勢,“我把那些東西都丟了,你明白的,那樣子的一個悲劇……”
“誰想得到你還會再回來呢?”帕米諾說。
可我明明看到帕米諾此時正係著我以前的那條舊領帶!
“那好吧!”我說,“那就再見了?祝你們好運!”
我最後看了一眼羅米爾達,但她還是不願和我對視。
我隻注意到她跟我握手時手有一點抖動:
“再見了,再見!”
一走到街上,我頓時感覺很失落和孤獨,我無處可去,無家可歸,甚至連目標都沒有——盡管我已經回到了家鄉,回到了這從小長大的地方。
不過,我還是向前走著,焦急地看我見到的每一個人。怎麼回事?怎麼沒有人認出我?我還是那個我呀!至少也得有人小聲嘀咕,說我和已故的馬提亞·帕斯卡爾很像呀!
“要是他的眼睛再斜一點兒,我肯定會以為那是馬提亞!”應該要有人這麼說。
可什麼都沒有。沒有人認出我,因為他們已經完全忘了我,完全想不起我!我的出現根本引不起人們的好奇,更不用說讓他們驚訝了。
我之前還想著我的出現會引起地震似的驚動,當我出現在街上時,一定會造成交通堵塞!可我失望了,我突然覺得很屈辱,那種痛苦和憤恨是語言無法表達的。隻有一段時間的消失,就被人完全遺忘。我現在算真正明白死亡的意義了。沒有一個人懷念我,沒有一個活著的人想起過我。我寧願從沒活過!
我在米拉格諾的大街上來來回回走了幾遍,可還是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我。我很受傷,真想回帕米諾家去,告訴他我後悔跟他的約定了。為什麼不向他討債呢?現在鎮上沒有一個人認識我,這太讓人難過了。可是,羅米爾達如何會願意跟我走呢?更何況我也不知道要把她帶到哪兒去。就算要帶她私奔,我也先得找個地方住。於是我決定到鎮公所去一趟,並將我的名字從死亡名單上抹去。可在去鎮公所的路上,我突然又改變了主意,轉而朝博卡蒙紮圖書館走去。
我在老地方碰到了一個老朋友,唐恩·艾利戈·佩樂格裏諾圖,他一開始同樣沒認出我。可後來唐恩·艾利戈跟我說,他其實第一眼就認出了我,但他想等確認之後再和我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