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2章 重返先鋒:文學與記憶(2)(2 / 3)

1987年2月在我的整個文學記憶中是非常吉祥的一個月份,為什麼呢?其實我在大學畢業後到1987年已經好幾年了,那段時間對我的文學生涯來說,其實是非常黑暗的一段時期,但就在1987年2月,我發表的三篇小說中有兩篇知道現在很多人都認為是我非常重要的作品。這個記憶對於我來說,我一直都非常感謝那年的早春之風,我覺得它吹開了我的文學生涯的一種未來。

談《河岸》

對於這個小說,我也接受過太多的拷問,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過類似的感受,一個作品,在不斷地被人質疑,不斷地被同一個話題探討的時候,其實是非常痛苦的。你讓一個作家老是去解釋自己的作品,回顧自己的作品,他真的是前言不搭後語的,因為你三個月前說的是一套,三個月之後你已經忘了,談的是另外一套,所以說一個作者對自己的作品的解讀,往往都是不可靠的,經不起推敲的。唯一可靠的是他的感受,比如關於河岸,它的動機是什麼?

大家都知道我是蘇州人,對於河流這個詞,我非常敏感,有時候聽見會一個激靈,有一種內心的火被點燃的感覺我相信很多人對於某些詞彙會有特別的感受,河流對我來就是如此。河流這兩個字在我文學計劃中始終是一個要完成的任務,但是它演變成什麼,我不知道,以前我寫過一些關於河流的散文,叫做“河流的秘密”。我始終都有一個野心,要寫一個關於河流的小說,至於這個小說是什麼樣子,很長時間裏我自己不知道,可能是我從小是生活的經曆,身邊的河流,也可能是我的父輩的河流,父親母親的河流,我的父母是長江中間的一個小島上的人,那個地方是一個非常小的島,四周被水圍困,地少人多,所以那個地方的男性公民,從大概12、3歲的時候,必須要騰出自己的那一塊地,騰出鍋裏的口糧,跨過河流去外麵謀生。

我的父親最初是在上海一個橡膠廠,後來快成家的時候回家,那時候很多人都是這樣,青年人在外麵謀生,但是卻要回家娶老婆,在外麵娶的話就會被認為是不學好。父母成家之後再次外出,一下就到了蘇州,找的房子恰好就在水邊,就是河流。所以我一出生就是在河邊,一睜眼看見的就是河流,我小時候撒尿,從來不去別處。這是我對於河流的一種解釋,是我自己記憶中對於遷徙、家庭、生活的一種依戀。

另外一種依戀,多半是出於女性的,河流這個詞是非常漂亮的,它給你非常多的想像,河流的流動,河流依偎著河床,河床意味著無邊無盡的岸、水與河底的世界……

至於說我要把河流這個詞寫成小說,我曾經有過無數的想像。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的時候,我曾經有過一次準備要寫,當時的想法是寫一個離家出走的少年,他一直沿著一條河走,從這地方走到下一個地方,從這個鎮走到下一個鎮,是一條直線。這個小說我當時隻寫了幾百個字不知道什麼原因就放棄了。

到了大概三年前,我突然覺得我大概要開始寫這部小說了,為什麼,我又一個很奇怪的感覺,我老覺得中國作家到了六十歲以後,他的創作會漸漸衰退,所以我對自己一直都有一個暗示,到四十歲的時候應該寫與夢想有關的小說,也就是要完成夙願中的小說。但是這個構想一直都是不清晰的。是在什麼情況下變得清晰了呢?

有一次我女兒要去加拿大,我陪她看看蘇州的河,我自己已經幾十年沒有看了,我帶著我的女兒到蘇州一個叫寶蓋橋的地方,那是運河最寬闊的地方,我們走到那個橋上,和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特別髒特別亂,就在我們站在橋上看的時候,從我們家原來住的方向,開來了一隊駁船,有六七艘的樣子。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看到駁船了,當那些駁船在我眼前過去的時候,我腦子裏突然一亮,我忽然間就明白了,這個河流中的故事,是發生在船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