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事情有了轉機,管營想替他開脫,故意說:

“新到囚徒武鬆,你路上途中曾害甚病來?”

武鬆不領情,反而強嘴:

“我於路不曾害!酒也吃得,飯也吃得,肉也吃得,路也走得!”管營道:“這廝是途中得病到這裏,我看他麵皮才好,且寄下他這頓殺威棒。”兩邊行杖的軍漢低低對武鬆道:“你快說病。這是相公將就你,你快隻推曾害便了。”武鬆道:“不曾害!不曾害!打了倒幹淨!我不要留這一頓寄庫棒,寄下倒是鉤腸債,幾時得了!”兩邊看的人都笑。管營也笑道:“想是你這漢子多管害熱病了,不曾得汗,故出狂言。不要聽他,且把去禁在單身房裏。”

及至關進牢房,其他囚徒看他未吃殺威棒,反替他擔憂起來,告訴他此事絕非好意,想必是使詐,想置他於死,還活靈活現地形容“塞七竅”的死法叫“盆吊”,用黃沙壓則叫作“大布袋”。不料武鬆聽了,最有興趣的居然是想知道除了此兩法以外,還有沒有第三種,他說:

“還有什麼法度害我?”

當下,管營送來美食。

武鬆尋思道:“敢是把這些點心與我吃了,卻來對付我?我且落得吃了,卻又理會!”武鬆把那旋酒來一飲而盡,把肉和麵都吃盡了。

武鬆那一飲一食真是瀟灑!人到把富貴等閑看、生死不縈懷之際,並且由於自信,相信命運也站在自己這一邊時,才能有這種不在乎的境界,才能耍這種高級的天地也奈何他不得的無賴。吃完了,他冷笑一聲:

看他怎地來對付我!

等正式晚飯送來,他雖懷疑是“最後的晚餐”,還是吃了。飯後又有人提熱水來,他雖懷疑對方會趁他洗澡時下毒手,仍然不在乎,說:

我也不怕他!且落得洗一洗。

這幾段,真的越看越喜,高興起來,便翻身拿筆畫上要點,加上眉批,恨不得拍掌大笑,覺得自己也是黑鬆林裏的好漢一條,大可天不怕地不怕地過一輩子。

回想起前天隨隊來四湖鄉的季醫生跟我說的話,她說:

“你看看,這些小朋友,他們問我,目前群體醫療的政策雖不錯,但是將來衛生署總要換人的呀,換了人,政策不同,怎麼辦?”

兩人說著不禁搖頭歎氣,我們其實不怕衛生署的政策不政策,我們怕的是這才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為什麼先自把初生之犢的銳氣給弄得沒有了?

是因為一直是好孩子嗎?是因為覺得一切東西都應該準備好,布置好,而且,歡迎的音樂已奏響,你才順利地踏在夾道花香中起步嗎?唐三藏之取經,豈不是“向萬裏無寸草處行腳”?盤古開天辟地之際,混沌一片,哪裏有天地?天是由他的頭顱頂高的,地是由他的腳來踩實踩平的。為什麼這一代的年輕人,特別是年輕人中最優秀的那一批,卻偏偏希望像古代的新媳婦,一路由別人抬花轎,抬到婆家。在婆家,有一個姓氏在等她,有一個丈夫在等她,有一碗飯供她吃——其實,天曉得,這種日子會好過嗎?

不想事情有了轉機,管營想替他開脫,故意說:

“新到囚徒武鬆,你路上途中曾害甚病來?”

武鬆不領情,反而強嘴:

“我於路不曾害!酒也吃得,飯也吃得,肉也吃得,路也走得!”管營道:“這廝是途中得病到這裏,我看他麵皮才好,且寄下他這頓殺威棒。”兩邊行杖的軍漢低低對武鬆道:“你快說病。這是相公將就你,你快隻推曾害便了。”武鬆道:“不曾害!不曾害!打了倒幹淨!我不要留這一頓寄庫棒,寄下倒是鉤腸債,幾時得了!”兩邊看的人都笑。管營也笑道:“想是你這漢子多管害熱病了,不曾得汗,故出狂言。不要聽他,且把去禁在單身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