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我忽然肯定地說,“他不會畫,一定不會。”
那天的辯論後來怎樣結束,我已不記得了。而那個叫媛媛的女孩子和我已經闊別了十幾年。如果我能重見到她,我仍會那樣堅持的。
沒有人會畫那樣的山,沒有人能。
媛媛,你呢?你現在承認了嗎?前年我碰到一個叫媛媛的女孩子,就急急地問她,她卻笑著說已經記不得住過柳州沒有了。那麼,她不會是你了。沒有人能忘記柳州的,沒有人能忘記那蒼鬱的、沉雄的、微帶金色的、不可描摹的山。
而日子被西風刮盡了,那一串金屬性的、有著歡樂叮當聲的日子。終於,人長大了,會念《秋聲賦》了,也會騎在自行車上,想象著陸放翁“飽將兩耳聽秋風”的情懷了。
秋季旅行,相片冊裏照例有發光的記憶。還記得那次倦遊回來,坐在遊覽車上。
“你最喜歡哪一季呢?”我問芷。
“秋天。”她簡單地回答,眼睛裏凝聚了所有美麗的秋光。
我忽然歡欣起來。
“我也是,啊,我們都是。”
她說了許多秋天的故事給我聽,那些山野和鄉村裏的故事。她又向我形容那個她常在它旁邊睡覺的小池塘,以及林間說不完的果實。
車子一路走著,同學沿站下車,車廂裏越來越空了。
“芷,”我忽然垂下頭來,“當我們年老的時候,我們生命的同伴一個個下車了,座位慢慢地稀鬆了,你會怎樣呢?”
“我會很難過。”她黯然地說。
我們在做什麼呢,芷?我們隻不過說了些小女孩的傻話罷了,那種深沉的、無可奈何的搖落之悲,又豈是我們所能了解的。
但,不管怎樣,我們一起躲在小樹叢中念書,一起說夢話的那段日子是美的。
而現在,你在中部的深山裏工作,像傳教士一樣地工作著,從心裏愛那些樸實的山地靈魂。今年初秋我們又見了一次麵,興致仍然那樣好,坐在小渡船裏,早晨的淡水河邊沒有揭開薄薄的藍霧,櫓聲琅然,你又繼續你的山林故事了。
“有時候,我向高山上走去,一個人,慢慢地翻越過許多山嶺。”你說,“忽然,我停住了,發現四壁都是山!都是雄偉的、插天的青色!我吃驚地站著,啊,怎麼會那樣美!”
我望著你,芷,我的心裏充滿了幸福。分別這麼多年了,我們都無恙,我們的夢也都無恙——那些高高的、不屬於地平線上的夢。
而現在,秋在我們這裏的山中已經很濃很白了。偶然落一陣秋雨,薄寒襲人,雨後常常又出現冷冷的月光,不由人不生出一種悲秋的情懷。你那兒呢?窗外也該換上淡淡的秋景了吧?秋天是怎樣地適合故人之情,又怎樣地適合銀銀亮亮的夢啊!
隨著風,紫色的浪花翻騰,把一山的秋涼都翻到我的心上來了。我愛這樣的季候,隻是我感到我愛得這樣孤獨。
“不,不可能。”我忽然肯定地說,“他不會畫,一定不會。”
那天的辯論後來怎樣結束,我已不記得了。而那個叫媛媛的女孩子和我已經闊別了十幾年。如果我能重見到她,我仍會那樣堅持的。
沒有人會畫那樣的山,沒有人能。
媛媛,你呢?你現在承認了嗎?前年我碰到一個叫媛媛的女孩子,就急急地問她,她卻笑著說已經記不得住過柳州沒有了。那麼,她不會是你了。沒有人能忘記柳州的,沒有人能忘記那蒼鬱的、沉雄的、微帶金色的、不可描摹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