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甲午戰爭的到來,兩個同時在學習西方的東方大國的較量,學 得好的優等生,以大比分戰勝了中等生。戰勝的日本,不僅掠取了二億 兩白銀的戰爭賠款,兩塊中國的領土,而且暴露了有朝一日吞並中國的野心。當然,西方列強不可能容忍東方崛起一個吞掉了中國,變得如此 龐大的新日本,它們遏製日本的辦法,居然是趁早瓜分中國。所以,甲 午之後,中國第一次出現了大規模的邊疆危機,西方列強紛紛在中國強 租港口,劃分勢力範圍。這樣,已經跟西方打了將近六十年交道的中國, 第一次這樣明晰地麵臨被瓜分豆剖的危險。
這種時候,中國的整個中上層,不管政治態度如何,有沒有政治態 度,都知道變革不可避免,不變則沒有出路。但是,即使在這樣嚴峻的 情形下,中國不想變革的人依舊人數眾多,一些內地的士人和官僚,尤 其是滿人階層,都不期待自己的生活有哪怕一丁點的變化。對他們來說, 變革就意味著失去,而他們特別懼怕失去,因為他們已經沒有了任何迎 接挑戰的意誌和能力。此時的守舊,是完全意義上的因循守舊,害怕改 變往昔的生活軌道,置國家民族的未來於不顧。隻是,在嚴峻的國難危 機麵前,他們已經徹底失語,連劉錫鴻那種陳詞濫調,也已經說不出口了。 不過,他們並沒有放棄努力,對於朝廷發動的戊戌變法,從公開的反對, 轉為暗中的權術杯葛,私底下的竊竊私語。然而,這樣的杯葛和私語, 恰好趕上變法期間獨特的帝後二元權力結構,擔心因改革而失去權力的 西太後,在權欲的驅使下,變成了頑固派的“首領”,在變法一百天後, 尋了一個借口,以完全沒有道理的方式,吞噬了改革。
然而,在政變之後,保守勢力為西太後提供的挽救危局甚至維持政 權的法寶,居然隻是所謂的“民氣可用”,而所謂民氣可用的民粹訴求,其核心的成分,竟然是義和團刀槍不入的法術。即使是刀槍不入的法術, 最終能讓西太後相信,也是義和團與頑固派合作的陰謀。因為他們講不 出道理,隻有靠欺詐和權術。而義和團恰好被頑固勢力所利用,充當了 他們抗阻變革的最後一根稻草。這根稻草,由於有當時最有權勢的西太 後的加持,於是變成了一場徹底滅洋的瘋狂反撲,中國的頑固勢力,妄 圖借助一種莫須有的民間巫術,徹底消解他們對於變革的憂慮。
不願變革者的最後瘋狂,帶來的是民族和國家的巨大災難。災難過 後,改革話語舊話重提,但革命話語也隨之而起。雖然說,孫中山以推 翻清朝為宗旨的興中會,號稱在 1894 年就已經在海外成立,但這個革命 的小組織,真正進入國人視線,還是在庚子以後。庚子以後,在慘痛的 教訓下,朝廷開始接受改革話語,重新開始戊戌的改革。
但是,朝廷改革之後,並不意味著頑固保守勢力就不存在了。在改 革過程中,懷疑、裹亂、破壞都存在。最初科舉改革的經濟特科考試, 就是頑固派利用西太後對康梁的敵視,製造流言給毀了。在開放報禁的 過程中,也有過蘇報案和杖斃沈藎事件的反複。甚至在軍事改革中,也 有地方督撫對於新軍的歧視。隻是,這些反改革的舉措,往往都是在朝 廷安全的這個角度中出現的。值得一提的是,這一時期不僅有了日益增 強的革命話語,而且改革話語也出現了歧義。由於西太後個人的原因, 盡管她讚成改革,重啟戊戌的話題,但卻固執地不肯給康有為和梁啟超 平反。所以,改革話語也因此分成海外激進主張和國內親政府的緩進主張,而且隨著時局的演進,激進主張越來越有市場。應該說,在這一時期, 政府由於大力度推行改革,自身失語的狀況得到了極大的改善。尤其是 在宣布實行預備立憲,著手進行政治體製改革之後,政府得到了朝野知 識界的廣泛擁護。孫中山的革命黨因此感到了莫大的威脅,甚至一度力 圖全力狙擊清廷的立憲,吳樾刺殺出國考察立憲的五大臣,就是這種狙 擊的表現。
然而,好景不長,革命黨人的暗示和起義,雖然沒能撼動清朝統治, 但革命黨的宣傳,刻意強調清朝政府的異族身份,提醒人們,滿人當年 在征服中原時犯有殺戮漢人的原罪。這樣的宣傳,不僅對部分知識人起 到了動員革命的作用,而且也影響到了滿人統治的合法性基礎。同時, 隨著立憲的推進、選舉的舉行,以及報禁開放之後,都市人口民智程度 的提高,紳權和民權意識都在勃發中。積極參與改革的紳商和士紳,實 力得到了很大的增強。各種商會、學會和農會之類的社會團體,各地的 自治組織,以及開放的媒體,使得他們的發言權得到了空前的加強,到 了谘議局和資政院的成立,他們的意願表達,有了體製內的正式平台。 無論在社會組織、媒體還是在準議會的平台上,同樣的改革話語,運用 的嫻熟程度,政府永遠都不及民間的精英。也就是說,隨著政治改革的 進行,滿人特權勢必日益減少,這對於已經習慣了過優越和悠閑日子的 滿人統治階層來說,當然不是福音。
當時的滿人統治者麵對挑戰,卻選擇了錯誤的應對。尤其是在1908年之後,成熟的當家人西太後和光緒皇帝相繼死去,接任者少不經事, 這些少年權貴,看到了自身的合法性危機,也感到了自身特權喪失的危險。 但是,他們不是通過加快改革進程,放棄自身的中世紀特權來增加自己 的合法性,或者說用正麵回應改革的方式給自己積累福蔭,而是采取大 幅度收回權力和資源的方式,確保自身的安全,把行政權、兵權和財權, 都抓到自己手裏。一方麵把權力和資源收歸滿人,也就是收歸滿人權貴, 一方麵把權力和資源收歸中央政府,力圖用蠻力,一舉打破自太平天國 以來,中國權力結構內(中央)輕外(地方)重、滿輕漢重的格局。這 樣的倒行逆施,到了皇族內閣出台,達到了頂點。這樣的舉措,不僅逆 潮流而行,而且是逆改革之行,在最短的時間內,最大限度地得罪了地 方實力派和立憲派紳商和士紳,讓自己喪失了改革的話語權,淪為當時 最有實力的紳商和士紳的敵人。這個時候,原本並不彰顯的革命話語, 就發出了強音,當立憲派也倒向革命的時候,清朝就壽終正寢了。
其實,近代中國的命運,自從西方列強開始叩門之際,就已經確定了。 隻要西方資本主義世界體係形成,亞非拉等非西方民族的命運也已經定 了——或遲或早都會被拖入它們的體係,或者變成它們的殖民地,或者 變成它們的小夥計。由於中國有古老的文明,有相對發達的政府,對於 以商立國的西方列強而言,將中國拉入自己的體係,比征服之使之變成 自己的殖民地,更加合算,成本更低。所以,在甲午戰爭之前,西方對 中國的戰爭,看起來就是讓中國進一步對它們開放,並跟中國建立正常的外交關係。雖然中國也有自己的世界體係、自己的天下,但是中國的 天下敵不過人家的世界,我們隻能一步步地被拖入它們的世界。在這種 情形下,所有的東方國家,自強的唯一途徑,就是麵對現實,學習西方, 逐步改革,在改革中尋求自新自強之路。中國如此,奧斯曼帝國如此, 埃及如此,日本也是如此。可惜,在這些國家中,隻有日本通過自身的 變法維新,讓改革話語最終成為政府的主流話語,比較順利地完成了學 習西方的改革,一躍成為東方強國。而其他國家的政府,都沒有完全掌 控改革的話語權,一會兒失語,一會兒說話,始終在進步還是保守,改 革還是因循之間徘徊,最終導致舊政權的更迭、社會的動蕩,遲遲不能 完成自身的轉型。而這個轉型,在今天看來,是遲早都要完成的,甲統 治完成不了,乙也得麵對,乙不行,丙還得接著麵對。拖得越久,付出 的代價就越大。不管誰來統治,隻要意圖保守、意圖向後轉,就注定失語。 一旦失語,統治行為就必然變形,處處被動挨打,在國際上如是,在國 內也如是。最終,會連自己本來有的合法性和正當性都喪失殆盡,敗得 非常難看。
鏢局的時代之困
好些行業,隨著時代的變化後,會逐步消失,但由於本身的色彩, 卻留在了傳說和裏,讓人說個沒完。鏢局行,就是其中的一個。
幹鏢局,人們很容易想起走鏢押運這回事,武俠裏每每提到, 幾個鏢師,押著一行手推的獨輪鏢車,一路上喊著“和吾”的號子,碰 上劫鏢的強人,說茬了,兩下一通亂打。一般都是鏢師敗績,然後冒出 來一個抱打不平的,救了鏢師,保住了鏢,然後展開後麵的故事。其實, 當年的鏢局行,不僅僅是押運金錢和貴重物品,看家護院,給當官的和 有錢人當保鏢也是他們的業務之一。有的官員上任或者卸任回家,都得 到鏢局雇人保護。有的地方,連賭場和妓院,也會請鏢局的人看場子。
當然,鏢局給人印象最深的買賣,還是走鏢。走鏢最怕的是失鏢,被人劫了。所以,所雇的鏢師固然有兩把刷子,但關鍵還是要跟黑道搞 好關係。鏢局跟盜賊一樣,是吃江湖飯的,用他們的行話,是吃朋友飯的。 朋友是哪個?盜賊,或者說綠林好漢。沒有了盜賊,誰還雇保鏢呢?話 這樣說,也有道理。從表麵上看,護鏢的跟攔路搶劫或者偷盜的是對頭, 鏢師的功夫就是用來對付盜賊的。但走鏢的人,如果次次都需要跟人硬 拚死打,不惟死傷慘重,而且鏢也未必能護得住,這碗飯就甭吃了。所以, 幹鏢局的老板,必須得跟黑道拉上關係。無論是偷的,還是劫道搶人的, 都得有聯係。好在,那個年月,黑道也有道,東南西北,不管來頭如何, 未必有當家的大瓢把子,但大股小股的,彼此都有組織聯係。找對了人, 拉上關係,背熟了黑話,就算找到組織了。走鏢的時候,如果碰上劫道 的綠林中人,一般都會在道上放一個標誌,鏢師們一見就明白了。然後 兩下搭話,黑話一通,互相稱兄道弟,走鏢的人,有一個意思必須表達 清楚,就是他們是吃道上弟兄賞的飯。一般來說,隻要黑話係統一致, 對答又沒有什麼大問題,都會和平通過的。真要開打,那是碰上了不在“組 織”不講規矩的空子。據走過鏢的鏢師講,這樣的事,一百回都未必碰 上一次。
反過來,如果江湖上的盜賊想進城耍耍,城裏的鏢局也得照顧,管 吃管住,還得防著別讓官府把賊給拿了。住在鏢局的賊頭真要是讓官府 拿了,那麼以後這鏢局就不要走鏢了。當然,賊進城,是耍耍的,不是 來作案的,所以官府裏做公的也樂得放一馬。即使不放,也不行,因為鏢局一般都有靠山,朝裏有人。即使北京城裏的五城公所、九門提督, 也不能隨便壞了規矩,拿鏢局裏的“客人”。
幹鏢局行,就是吃黑白兩道,兩道都得有人,有人就暢通無阻。但是, 這行在晚清卻遭遇了另外的難題。首先是洋槍,尤其是後膛的快槍出現 之後,讓鏢局遇到了新問題。以前,講不通可以打,刀槍劍戟,斧鉞鉤 叉都沒話說,但對方如果有快槍,一聲槍響,這邊就不行了,再好的身手, 都是白給。綠林好漢還好說,都是道上的弟兄,碰上專門跟鏢局作對的 雜嘎子,就麻煩。所以,鏢局很快適應時代,也開始練槍,鏢師們人手 一支短家夥。好的鏢師,不再單單武藝高強,槍法還得好。但是到了鬧 義和團的時候,洋槍卻成了麻煩。當時,北方的城市滿大街都是義和團, 人家人多勢眾,說了算。人人都知道,義和團不喜歡洋玩意,洋槍除外, 但可有一條,隻許他們用,不許別人有。鏢師們走鏢,又不能不帶,帶 上了,不碰上義和團還好,碰上了,弄不好就要檢查,查出來洋槍,輕 則搜走沒收,重則給你上黃表,判定你是好人壞人,黃表燒了,如果灰 不往上飄,你的麻煩就大了。就算不殺你,單單搜走槍支,這個鏢也沒 法走了。
現代化對鏢局的另一種衝擊,是輪船和火車。隨著這兩種交通工具 越來越發達,銀行、錢莊和商家的銀兩,不再用笨辦法——勞駕鏢局的 獨輪車了,而是走輪船和火車,又快又保險,運的量還大。劫火車的匪 徒,在晚清還沒問世。再到了後來,連官府和官員的銀子,也走了現代化的捷徑。不僅鏢局沒有了傳統的用武之地,連票號也沒了生意。於是, 進入民國之後,鏢局就基本上歇了。
當年的西醫之困
近代基督教四下傳教,西醫是最好的敲門磚,隻有在中國例外,因 為中國自己有醫生。而且中國的醫生,不是下九流,而是正當職業。好 些儒者也深通醫術,讀聖賢之書,做朝廷的命官,順便給人抓方看病, 也是常有的事。當然,隻讀了湯頭歌就敢給人看病的庸醫,也從來都有。 不管怎麼說,古代的中國不缺醫生。所以,當年利瑪竇為首的耶穌會士 們進入中國,選擇的是做西儒,以讀書人的身份進來,用儒學的語言, 借西方的科技用品,比如三棱鏡,來打動中國的士大夫。不用說,這種 做法,一時間很是奏效。
不過,到了清代,由於羅馬教廷的頑固態度,中西之間的禮儀之爭, 使得這種“西儒”傳教法風光不再。再次來到中國的傳教士們,還隻能用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老法子,以醫行教。最早來到中國的傳教士,大多 是醫生。不管有多少人隻信中醫而不信西醫,但是,傳教士們卻隻能固 執自己的醫術,像薑太公一樣,等著患者上門。
好在,再次來到中國傳教的傳教士們,已經由他們的政府打開了中 國的政治大門,不用過分擔心被中國人以武力驅逐。西醫的敲門磚不夠 合適,但一時半會兒,也隻有這個能用。等到傳教士們再度想起利瑪竇 的高招,已經是 19 世紀末的事了,即便如此,天主教的神父們也堅決不 肯,肯的都是新教中人,像李提摩太、林樂知這些人,再度跟中國的士 大夫交朋友,成了維新誌士的啟蒙老師。
不管怎麼說,傳教士醫生的出現,都意味著中國冒出來一些不一樣 的醫生。隻要有這樣的醫生存在,無論敵意有多深,不管門庭多麼的冷 落,總難免會有一些中醫或者巫醫都醫不好的病人家屬,抱著死馬當活 馬醫的態度,把病人送上門來。醫治這樣的病人,風險很大,獲得名聲 的機會也大。19 世紀的時候,西方的醫藥界好些藥物還沒有問世,風靡 20 世紀的抗生素當時連影兒都還沒有,西醫的看家本事不過是外科手術。 盡管條件有限,當年的傳教士醫生在中國做的無非是些小手術,這樣的 手術依然使得他們贏得了兩方麵截然相反的名聲。道理很簡單,雖然當 年送到傳教士醫生麵前的病人,未必真的是不治之症,但手術的結果, 依然隻能是兩個結果,治好,或者治不好。治好了,他們就成了可以起 死回生、妙手回春的神醫,被治愈之人很快就入了教,如果他碰巧是個士紳,那麼整個一個宗族或者村莊都可能成了基督徒。一個雙腳畸形的 男童,被西醫用石膏固定得以矯正,一個身患白內障的士紳被當眾撥開 白翳,睜開眼睛看見東西之後,傳教士醫生的聲名馬上就會傳遍附近的 城鄉,為教會帶來眾多的信徒。由於中醫在外科手術方麵,實際上是缺 門,有的中醫治療槍傷,非但不會把子彈開刀取出來,而且還澆上水銀, 希望水銀把子彈自動化掉。所以,西醫這方麵的優勢,就顯得格外突出。 當年中國人的體質,也很令這些洋醫生震驚,如此簡陋的設備、簡單的 消毒,手術完了之後,居然恢複得相當快。為凸顯手術的效果,一個來 自英格蘭的傳教士醫生回憶說,他們在奉天行醫的時候,碰到比較有把 握的手術,甚至公開在大庭廣眾中做,以擴大宣傳。但是,再好的醫生, 做手術總難免有失敗的,更何況當年的手術條件那麼惡劣。一旦這種動 刀子割肉的手術失敗,由此帶來的惡果也是相當可怕的。當年遍布中國 城鄉的種種關於傳教士的傳聞,什麼挖心取肝、挖眼睛做藥之類,都跟 傳教士醫生的失敗的手術不無關係。當年的好些打教案件,都跟這種謠 傳有關,好些傳教士醫生也因此而喪了性命。在中國,凡是攤上動蕩歲月, 亂民打砸西醫的醫院,也是經常會發生的事情,但是,如果在西醫救治 的人中間有能人,這種事情就會被避免。1910 年長沙搶米事件中,一個 美國醫生的醫院,就因為曾經救治過一個著名的幫會老大(幫他取出了 腿上的子彈),而得以幸免。
當年的西醫,就是在起死回生和挖心剖肝的兩麵傳聞中在中國生存著。在不同的中國人眼裏,他們或者是天神(不是天使),或者是惡魔。 相對而言,惡事的傳播效果要更大些,所以,隻有在政府在開明的知識 分子帶動下,逐漸接受西化,對西方采取完全開放態度之後,他們的命 運才得到了根本性的轉機,否則,好些西醫就隻能以傳教士的身份生活, 靠教會的資助,像孫中山這種接受西醫教育的中國人西醫,在中國的土 地上,連吃飯都成問題。但是,沒有過多久,隨著晚清到民國的政府持 續西化,到了民國的國民黨統治初期,一些中國人的西醫,居然可以策 動起一場廢止中醫的運動,由政府出麵,全麵打壓中醫。到了今天,人 們開始把西醫治不好的病人,送給中醫來治了。風水輪流轉,當年西醫 的困境,落到了中醫頭上。
教案的賠償
自打 1844 年中法《黃埔條約》允許西方的教會大規模進入中國(嚴 格地說,應該是重返中國),中西之間有關傳教的糾紛就沒有斷過。 1864 年,隨著被視為洋教產物的太平天國的失敗,這樣的糾紛進入了一 個高峰期。這樣的糾紛當時被稱為“教案”,大的教案往往伴隨著房屋 的焚毀和人命的損失。有的教案,往往會牽動國與國之間的關係,弄不 好就刀兵相見。
體現在教案上的衝突,當然有文化意義上的。理念的差異和習俗的 衝突,落實在一些具體的事務上,體現為權力和權益的爭奪,沒準就會 釀成事端。但更多的往往是兩種群體的紛爭,信教和不信教的人,兩下 互相看不上。加上清政府不樂意西方教會進來,在麵上又擋不住,每每希望士紳和民眾自己起來替他們抵擋,用民間的力量拒西方勢力於國門 之外,在教案處理上胡亂斷案,有意挑唆士紳民眾和西方教會之間的關 係,增加他們之間的敵意。結果使得教案衝突越來越複雜、越來越激烈, 直到釀成義和團運動這樣席卷了大半個中國的事件。當然,有些教案, 原本就是社會上的匪類,借著民眾對教會的敵意,趁機打劫作亂,屬於 普通的刑事案件。
不管哪種教案,隻要出了事,就得解決。當地的官府倒是喜歡葫蘆 僧亂斷葫蘆案,但教會背後有西方國家的支持,怎麼可能善罷甘休?尤 其是法國,當年是天主教的護教國,凡是天主教出事他們都管,也樂意管。 看那段的教務教案檔案,總能見到法國人的身影。各地的領事跟中國地 方官咆哮,法國公使跟中國總理衙門的大臣咆哮。伴隨著咆哮,法國的 炮艦隨機出動,到了案發地點,隻要卸下炮衣,擺好開炮的架勢,中國 方麵一般都會屈服的。
對於教案,以往中國這邊的研究,似乎都是教會方麵無理,一邊倒 地相信當時的民間說法,不管這種說法多麼荒唐。反過來,現在的研究 又一邊倒地倒了過來,似乎所有的教案都是打教鬧教者的無理取鬧。其 實,至少有關經濟糾紛和文化衝突的案件,民方未必完全沒有道理,雙 方即使因為誤會發生衝突,教會方麵也要負些責任。但是,畢竟打和鬧 的是反教會的民眾一方,所以,但凡發生了教案,最終的處理民方必定 損失慘重,出了人命還得償命,至於賠款幾乎是必然的。雖然當時都由官府支付,最終出事的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