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說,是因為那些信嗎?
蓮說,什麼信呀?
氣氛更僵了。我推說有事先走一步,推開玻璃門這才發現,外麵的天空很明亮。
後來我知道就在那天晚上,蓮去了韋的家。蓮半夜打電話給我,說她剛從韋老師那裏回來,聲音顯得興奮極了。
“你跟他——好了嗎?”我在電話裏拖著長聲問。蓮說:“不是的,幾個朋友在他家聚會,聊天喝茶,他說我是他的學生白蓮。”
蓮真是個好女孩,僅僅這樣,她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第二天,蓮到教室裏來上課,頭上紮了一個很大的蝴蝶結,是粉紅色的。她扭過頭來問我:“好看嗎?”
韋先生這時正好夾著書本進門,“嗬!好漂亮的頭發。”他用英語很響地說。蓮看了韋先生一眼,嘴唇激動得有些抖。
整堂課白蓮都顯得異常活躍,搶著回答問題,遇到可笑的地方,她的笑聲比平常響亮。下課的時候我們卻看見白蓮的母親把白蓮硬塞進一輛小轎車裏。蓮在狹小的窗口衝我們招手,我好像看見有滴淚掛在她唇邊。
聖誕夜是在韋教師家度過的。蓮讓我陪陪她,我說不太方便吧?蓮說,如果連你也取笑我的話,那我可真是沒有活路了。像我這樣一個女孩,真真純純,母親卻罵我是“下賤”。她已經給我找好了人,大約農曆新年就要把我嫁掉了。
“韋老師知道麼?”
“他知不知道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他又不是我什麼人。”蓮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遠處不知是誰在單指慢慢按著鋼琴的琴鍵,一個音,一個音隔得很遠,讓人心裏感到一種莫名的惆悵和壓抑。
晚餐過後窗外飄起雪花來。一棵很大的聖誕樹被韋老師打扮得很漂亮。屋裏的暖氣燒得很燙,朋友們紛紛脫掉外套開始跳舞。慢曲子,小燈很暗,都在跑“兩步”,我已經看不清蓮和韋老師的臉了。
有個很紳士的小夥子過來和我聊天,我們在地毯邊上坐了一會兒。聊著聊著就聊到了韋老師身上,我問“紳士”韋老師的妻子何日回國?沒曾想“紳士”卻說:“已經回來了,他倆辦了離婚手續。”
“真的嗎?像韋老師這樣好的男人,離婚了?”
我簡直有點不敢相信。這時我看到相擁而舞的蓮和韋,美麗的身影在燭光裏輕輕地飄著,像一對在夢中舞動著的戀人的靈魂。
“我可以等,用一生去等一個吻。”
我想起那天在咖啡館裏白蓮跟我說的話來,才明白一定是真情的蓮用心感動了天,才使她等到今天這樣的結局的。什麼電影明星妻子,美國留學的妻子,一切都成為過去了,我們美麗而又純潔的蓮,終於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出來,愛她的韋老師了。我真替她高興。這會兒她一定還不知道,韋老師一定不好意思說,待會兒讓我來告訴她。
一曲跳完,客廳裏的燈驟然明亮了起來,韋老師家不大的客廳裏,居然擠下了七八對舞伴。因為跳“兩步”並不怎麼占空間,大夥兒倒並不怎麼覺得擠。
蓮好像還沉浸在剛才的意境裏,與韋老師相擁相握,忽然抬起頭來問了句:
“韋老師,您可以吻我一下嗎?”
“不可以,”韋老師說,“因為你是我的學生呀。”
雖然說的是英文,可是在場的人全都聽到了,蓮一下子覺得很沒麵子,取了外套“嘩啦”一聲衝出門去。韋老師隻穿件襯衫就跑進雪地裏去追,可出租車早已跑得無影無蹤了。
接下來就是我把電話機都快打爛了,可白蓮那邊就是不肯接電話。電話總是她媽來接,很凶地對我吼一嗓子“不在”,我也就死了心了。總希望有一天白蓮能再到教室裏來上課,可她始終沒有來。
春節過後,忽然收到白蓮從美國寄來的一封短箋,才知道她已經結婚了。蓮說,我終於隨了母親的心願,遠嫁到了美國。先生是個開小餐館的華人,現在我也算半個老板娘了。
一想起那麼冰清玉潔的蓮,坐在亂哄哄的店堂裏當“老板娘”,心裏總覺得擇怪的。蓮在信中說:“親愛的凝,我的那個‘他’現在還好嗎?雖然那天他不肯吻我,可我在心裏還是原諒了他,因為他是我的老師呀。那天隻想得到他的一個吻,明天再去嫁誰也都無所謂了。”
我在回信中告訴蓮,韋很好,他現在已經是“一個人”了。怕這句話這樣告訴蓮太殘酷了,隻好撕掉一頁,重寫道:“韋很好,他現在已經是快做爸爸的人了。你呢?是不是也快有小寶寶了?”
後來我每次見到韋,韋都要問起蓮,可惜陰錯陽差,兩個人再也沒有見過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