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正急匆匆出門去趕車,卻被王林一把捉住胳膊往人少的地方拽。
“幹什麼嘛!人多嘴雜呢!”我以為他要找個沒人的犄角旮旯吻我一下什麼的,沒想到他挺嚴肅地對我說:“我說,你換個丈夫如何?”
“怎麼,你打算休妻麼!”
想想自己最近的表現也算不錯,沒有跳舞跳到深夜不歸,也沒大鬧天宮發過脾氣,苦兮兮地寫了一個月的稿子掙了一些錢也沒立刻去換了美麗的衣裙,他何至休妻?
“不是我要休你,是讓你把我休了——你換個別人的丈夫來寫不行嗎?”丈夫手裏有一本雜誌,雜誌裏有他的大名。“可是別人丈夫的事我怎麼會知道?”
我們在生活裏從來都是直呼其名的,所以用他的名字寫起文章來就特別順手。王林是那種剛多柔少的男人,嘴也不甜,說什麼都會感到肉麻。“趙凝我的襪子呢?”這是他生活中最常說的話。至於說“我愛你”那類的情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肯說的。我要想聽就隻有去看電視劇。可惜《過把癮》裏的王誌文也死活不肯說,這全天下的男人都是怎麼了?有時我寫言情小說,男主角都是悶悶的,這大概跟王林對我的“壓迫”有關。
特別羨慕別人有一個嘮嘮叨叨會說情話的丈夫,一天到晚準保耳根子特甜。這得去問“寶燕燕”,她丈夫就是那種“情話機器”。他們是王燕、王鋒小兩口——我們的好朋友。“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那種,我們是“四人幫”。
他倆一竄進我家就不肯走了,屁股老沉地坐在那裏,男的聊波黑戰爭局勢,女的聊服裝化妝小說電視劇。總有說不完的話題,就是缺個煮飯的。王燕是王鋒的“嬌妻”兼“愛女”,你聽他管她在公共場合的稱呼——寶燕燕,就知道這女子有多珍貴了,讓她去煮飯,顯然是天方夜譚。再說王燕又總是穿金戴銀,出入廚房又洗又涮也多有不便。我是號稱“作家”的女人,動筆的事找我,其它一概免談。我先生倒是一貫吃苦耐勞,願意煮飯給朋友們吃,就是味道差點。這樣,唯一的候選人就剩下英俊的男詩人王鋒了。王鋒隻寫一種詩,統統是獻給他的“寶燕燕”的。他能蹲在我家廚房的空地上一邊剝蔥一邊對愛妻吟誦不已,那場麵真催人淚下。
“王林你瞧瞧人家,再對照一下你自己,你不覺得慚愧嗎?無地自容嗎?你不覺得……”
我倆隔著廚房的玻璃門看那小兩口卿卿我我,看得我直眼熱。“這有什麼,剝蔥那事我也會。”王林故意這麼說,成心氣我。我說連個好聽的小名都沒有,想要起個如花似玉的筆名吧你又不讓。王林湊近我耳邊小聲說:“你不會庸俗到也讓我管你叫‘寶凝凝’吧?”我倆同時哈哈大笑,嚇了裏麵那小兩口一大跳。
“情詩”倒也罷,更要命的是那二位一高興起來還常以“哥哥”、“妹妹”相稱,特別是燕燕,一張口便是“我哥如何如何”。一開始我特別不習慣,她一說“我哥”我就問“那你嫂子呢”?燕燕胸脯一挺說句“正是本人”,我才明白原來他們是“近親結婚”,所以“親上加親”。不像我和王林,整天直呼大名,嚴肅得好像連長在叫指導員。燕燕常和她的情人丈夫穿著同一顏色的“情侶裝”在我和王林眼前晃,跳舞的時候王鋒是左手摟著妻子的腰右手給妻子打著扇。這哪兒是來我家串門的呀,分明是來做愛情表演的嘛!每回王燕王鋒一走,我家王林可就要遭殃了。我必先扯上一張紙用我那寫禿了頭的粗鋼筆一二三四列上它“十大罪狀”,說他不會表達寫情詩不給我買“情侶裝”,王林不動聲色地問曰:“那我們也來哥哥妹妹那一套好不好?”我說:“那還是‘連長’、‘指導員’的好。”
愛情那一套學不來,就隻好平平淡淡地過日子了。我讀的、寫的都是要死要活的愛情小說,王林說,對對對,有勁兒你就往那兒使吧,別老纏著我,一天到晚問愛不愛你,傻不傻呀?
“不傻,”我心馳神往地說,“我覺得王鋒那樣的丈夫才叫丈夫呢,早上一睜眼,就有人在枕頭邊上說愛你。而且人家兩個幹什麼都是一塊兒去,不像咱倆,總是各幹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