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彩票中了桑塔納(1 / 1)

身邊的人忽然做起轎車夢來,把我嚇了一跳。女友阿咪連自行車還騎不穩呢,卻鬧著要上“駕校”。“才三千塊錢,貴什麼呀!”阿咪紅唇上下一碰,輕輕吐出這個數字。問題是阿咪每月月薪獎金帶洗理費統共425元,等她攢夠了買汽車的錢,怕是頭發也要等白了吧?

我對汽車興趣不大。自打十歲那年學會了騎我爸那輛大黑“永久”。就對一切兩輪車愛不釋手,認為自行車是這世上頂頂神奇的東西,又快,又穩,你說它怎麼就倒不了呢?物理課上知道了那叫“慣性”,騎在車上卻不管它什麼慣性牛性,一路橫衝直撞,在長安街上大撒把,比誰撒把時間長,誰就贏了。

這本不是女孩玩的遊戲,而我們卻玩得過癮又刺激。在北京有一陣子沒輛車你簡直寸步難行,那會兒沒“的”沒摩托,除了公共汽車就靠兩條腿走路了。那會兒幹嘛我們都騎車去,說聲遊泳,身後忽啦就跟出一“女子小分隊”來,一人一輛“黑28”,或永久或飛鴿或鳳凰,清一色的笨頭笨腦式樣,女孩兒騎上它就像騎上高頭大馬。

南方來的女孩阿咪就缺少了“騎馬”這一課,大學畢業才想起學車來,顫顫巍巍地扶著把,連推車都不會。

“大學都能畢業,我就不信我學不會這雕蟲小技!”

阿咪買來新車的當天晚上,也不跟我商量一聲就偷偷上了操場,她原先以為學車也就是一咬牙一閉眼的事,鼻青臉腫了以後才明白,這世上幹什麼也不容易。

教阿咪學車可費了點勁。這女孩幹什麼都挺靈,織毛衣磕瓜子,打死我也學不會的這些玩藝兒,阿咪卻能如魚得水。我一向認為她心靈手巧的,就自告奮勇當了她的自行車教練。本來她的男朋友大鵬也想當“教練”來著,由於是盛夏時節,阿咪心疼她男友會曬黑,“他本來就黑,再一曬,撂煤堆裏都找不著了。”阿咪拿上車鑰匙,一手拽上我,邊走邊唱去了大操場。

中午別人都在午休,隻有我倆在操場中央吭吃吭吃瞎撲騰。她在前麵扭扭地騎,我在後麵連喊帶叫地扶著後車架。上車的時候則要一腳踩著車蹬子,另一隻腳滑著地,滑呀滑呀滑出半站地去,這才猛地一竄,竄上車座。

大鵬說阿咪你還上去騎呀?我還以為你要一腳滑天津去呢!阿咪就很生氣,非要跟我一塊騎上街去不可。第一個目標是要騎到天安門,我勸她說天安門是不是太遠了點?你先在院裏溜溜再說。

大鵬說院裏哪兒過癮呀,到天安門摔一跤,那叫國際玩笑。阿咪說好女不跟男鬥,趙凝咱們走。

我和阿咪英勇上路。每到一個路口,阿咪都要笨拙地跳下車來左顧右盼,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在找誰呢。遇車尖叫,是阿咪的另一個毛病。人家大卡車離她還有二十多米呢,她倒尖叫得把警察都嚇了一哆嗦。跟這種人上街,臉皮不厚不成。

如今,阿咪的車技略有長進,不過人家的興趣早就不在“永久”、“鳳凰”上了。

“你知道美國子彈頭和日本子彈頭的區別嗎?”阿咪神秘兮兮地問我。我十分孤陋寡聞地問:“子彈頭是什麼?”

“是車呀,連三歲小孩都知道。”

阿咪指著長安街上一輛尖頭兮兮的銀灰色轎車說:“喏,這就是子彈頭。”然後又如數家珍地一一向我報出奧迪、尼桑、桑塔納和皇冠。我眼花繚亂地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小轎車,卻把它們一個個像女孩芳名一樣的車牌子記了個顛三倒四。

阿咪眼中飛出一種貪婪:“將來,我一定要擁有一輛車。”

也許是自行車騎得比她好的緣故,我倒不急著去做汽車夢。我知道即使有了車我也不會開,要學車還得花三千塊,三千塊夠打多少回“麵的”呀。

我妹妹趙亮在美國已經呆好幾年了,前些日子寄來一張照片,是穿著綠羽絨服站在白色小汽車前照的。“姐,我最近買了輛新車……”她在信中說。

阿咪一把搶過照片:“哇!是尼桑。展覽館在賣彩票呢,我要中輛桑塔納。”

好象滿街的車都等著她去挑似的。她先交了三千塊錢去上“駕校”,起早貪黑的。“胳膊都曬黑了。”阿咪扭過她的胳膊肘背麵給我看,以證明她真的在學開汽車呢。日子過得可真快,阿咪連滾帶爬學騎自行車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昨天是一個自行車的時代,今天就是轎車時代了。

城市在飛速發展,北京已變得讓我們找不著回家的道兒。阿咪說她曾經在一架新修的立交橋上轉悠了三小時,這才走下橋來。受過高等教育的“機靈鬼”都要如此,要是一農村老太太還不叫尿給憋死?

我們的彩票明天就要開獎了,阿咪半夜三更打來電話,說她夢見彩票中了桑塔納,正往回開呢。中國人的轎車夢啊,你何時能圓?

也許要等很久,也許就在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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