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成為東北王1(3 / 3)

張作霖“噫”的一聲,關心地問道:“哪兒出岔子啦?”

於春先解釋道:“我之所以見張師長來晚了半晌,就是在多方探聽。結果這事情根本不在你我,在於歐洲,歐洲整個開戰啦,打成世界性的大戰了!昨晚上陸軍部得到的電報,今天有的報館就能登出來!”

張作霖想著歐洲那麼遠,哪裏扯得上,心裏挺膩歪,臉上卻不表現出來:“那歐洲都誰跟誰打呀?”

於春先當下一五一十地把現在的世界形勢說給張作霖:“目前,歐洲的老牌帝國正式決裂,分成兩派,德國、奧地利、匈牙利、意大利結盟叫同盟國;英國、法國、俄國結盟叫協約國。這兩夥七八個國家打起來了!日本要對德國宣戰啦!日本也出兵了!但是,日本不上歐洲戰場,而是出兵我國山東半島,趁德國無暇東顧,把德國在山東的利益搶奪過來!在這的關東軍也接到日本陸軍部的備戰指令,必要時南渡渤海占領山東半島。近日日本外務省和陸軍部又增加人力,對北京的袁世凱展開外交攻勢……”

張作霖一拍大腿,破口大罵:“嘿!這小日本鬼子啊!真會趁火打劫藹—日本要讓袁世凱幹啥?”

於春先道:“這我還沒探聽到。現在整個關東都督府都在忙出兵山東和北京袁世凱的事。一說到滿洲的事,日本人就說先放一放。您看,張師長交給我辦的這事,就這樣停滯了,我真是很慚愧……”

張作霖示意馬秘書拿過來一小皮箱,豪爽地說:“於先生,別說了,我全明白了!這是5000銀元,不成敬意……”

於春先眼睛發亮,剛伸出手,又退了回來,道:“張師長!我事沒辦成,您要是這樣,就是在罵我!”

張作霖一擺手,爽朗地笑道:“於先生!交朋友可不在事情辦成辦不成上!方才於先生所講的這一席話,也比這銀元值錢!今後於先生若能時不時地給張某通通消息,點撥點撥,我必有重謝!就不知道於先生願不願意交我這個朋友了!”

於春先忙俯下身子,接過張作霖的銀元,道:“今後能為張師長效勞是我的榮幸,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張作霖開門叫老板娘上酒上菜,又轉頭道:“好!能與於先生交朋友我高興,咱們要喝個痛快!”

老板娘一陣小碎步,急忙跑過來,手上用托盤端來酒菜放在桌上,說道:“先生,陪酒女郎您選中哪幾位了?”

張作霖哈哈大笑:“沒選中——讓她們都來吧!”

老板娘到走廊喊了一句日語,話音剛落,10多名妓女緊跑過來。妓女們擁進包房,將張作霖等三人包圍,立即把盞斟酒。一時間春意融融,讓人恍覺不在人間,隻在天上。妓女們不斷地把酒遞到三個人的嘴邊上灌他們喝。張作霖邊喝酒,邊問道:“於先生,我沒到過日本,對日本國的事不咋明白,在咱這,不跟日本人打交道又不行,這我得向於先生請教……”

於春先忙道:“張師長,請教可不敢當!”

張作霖嘿嘿一笑,道:“這日本是列強吧?這列強滿世界去占去搶,占了不少的便宜,日本該好過了吧?這日本人是咋回事呢?咋能讓自個兒國家的這麼多女人出來當窯子姐呢?咱東三省不少地方都有她們,日本人的日子也不好過?”

馬秘書介紹道:“我這位老同學是日本早稻田大學專修經濟科的,對日本的國情有研究。”

張作霖一臉意外地對馬秘書道:“這麼說你也是大學生啊!那我叫你當秘書這不是大材小用啦!”

馬秘書連連擺手道:“師長,我們倆在日本是在日文補習學校時的同學。我家道貧寒,沒能念大學就回國找個事養家糊口了。”

張作霖道:“不管咋的,你也是留過東洋的!往後你也多給我講講日本國的事。今天於先生得好好給我講講,我先敬杯酒!請!”

於春先忙道:“請!請!”

酒過三巡後,於春先琢磨了好一會兒,這才開口道:“我對日本也是一知半解,我這是一家之言,張師長姑且聽之吧。日本在明治維新以前的江戶時代,就是德川幕府統治時期,對外閉關鎖國,國內是個自給自足的經濟。美國的炮艦逼迫日本開國,簽訂過《神奈川條約》;美國、荷蘭、俄國、英國和法國又逼迫日本通商,簽了《安政條約》。”

張作霖驚奇地說:“日本也受過列強的欺負?”

於春先點了點頭,道:“對啊!日本下層百姓很窮苦,和咱中國老百姓差不多。明治維新‘尊王攘夷’,就是要打倒幕府割據,擁立天皇,驅逐列強,富國強兵,文明開化,殖產興業,積極引進西方科學技術……”

張作霖道:“他日本維了新了,國家富了,兵也強了,咋還有這麼多女人出來幹這個?”

於春先道:“日本國家是比過去富強了,大的財團也多了,可窮苦百姓一點沒見少!我們在大學時做過考察,日本農民十成有七成是沒地種的佃農,收100斤糧,得交60斤租子!有的日本農戶窮得比東北的莊稼人還慘!窮農戶不但賣女兒,賣老婆的也屢見不鮮啊!”

這時候,那個日本藝妓幸子不再糾纏張作霖,注意聽著於春先講話,他的話到底觸動了自己的心思。

張作霖疑惑道:“那日本天皇就好好地治理自個兒的國家唄,幹嘛老出兵打別的國家?打朝鮮、打中國、打俄國,這又和歐洲宣戰!又出兵山東!這不都得費錢費工夫嗎?”

於春先解釋道:日本是維新了,可是把舊時代的武士道的衣缽繼承下來了,奉行的是以效忠天皇為核心的軍國武士道精神,這為的就是對外侵略擴張!當然,日本政府對外擴張政策的形成,有人為的原因,也有其所處自然環境的因素。先講這人為原因,就是日本推崇武士道軍國精神,軍人就依勢做大,軍部形成國中之獨立王國,左右政府國策!軍部隻有不斷對外擴張,才能保持自己的優勢地位。再說這自然因素,日本是個島國,山多、地震多、火山還多,溫泉倒不少,洗澡行,可能種的地太少啦!還都是一疙瘩一塊的。全國平均每家農戶種一坰來地,大多數農戶隻有半坰來地可種。

張作霖搖搖頭:“都趕不上咱這一根壟的地多!我走過一根壟,來回走了一天。”

於春先點了點頭,接著道:“日本的礦產資源品種多,儲量少又分布零散,江河很多,但多數是流程短水勢急,很少有能行船的。這種自然情形,很容易造成危機感!那些講擴張的軍人,早就對亞洲大陸垂涎欲滴,把大陸視為生命線!中國有的人常說,與日本同文同種,一衣帶水,這種話對於日本軍部的人來講,隻是一廂情願,對牛彈琴!”

於春先說到此處,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張作霖一捶桌麵,大為讚同:“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不過於春先對日本軍部有如此看法,如何在滿鐵與其共事呀?”

於春先道:“他們雇用我的技術,我從來不談國事。”

這時,幸子丟開張作霖跑到於春先身邊抱住了於春先的脖子,隻聽幸子喜滋滋地說道:“我就喜歡你這樣有學問的人!你方才講的就像我家的事情,你要我吧!”

於春先嚇得連連擺手,道:“不行!你放手!我告訴你,我的老婆就是日本人!日本老婆不允許家裏有另外一個女人的。”

幸子不鬆手,撒嬌道:“我不管!我就要跟你……”

張作霖大笑,調侃於春先,道:“於先生在滿鐵可以不論國事,可這兩個日本老婆的家事不好整啦!哈哈……”

一輛拉腳的馬車來到高坎鎮邊街口,張作霖和馬秘書從馬車上下來,他倆仍是商人打扮。馬秘書給車夫車錢,張作霖環視四周。

馬秘書看著張作霖神情鬱鬱,便問道:“您老到這找親戚?”

張作霖朝鎮外田野望去,見離大道100多米處,建起了一片日本式的房子,房子四周用木樁和鐵蒺藜圍成院牆,院門是用圓木搭成開字形日本牌樓門,歎息道:“找恩人——20年啦!這鎮子沒咋變。唉!這片房子早先可沒有。那大門好像立的是塊碑,你能看見上邊寫的是啥不?”

馬秘書往前走幾步,仔細看,卻見那上邊寫的好像是“今日之苦,明日之樂”。當下告訴張作霖,那小廟是日本人供天照大神的,這是日本滿洲開拓團的移民,前兩年他就在大連城見著過!

張作霖吃驚地說:“日本移民?這是遼河以西啦!離南滿鐵路的大石橋站都幾十裏地啦,離營口也30裏地啦,根本就不是他小日本的附屬地啦!他憑啥往這移民啊?”

馬秘書道:“我那位老同學不是說小日本來咱東三省為的就是擴張嗎!他這一擴一張,說不定擴到哪兒去了。”

張作霖一踢腳下的小石頭,道:“媽拉巴子的,搶莊稼人的食兒搶到遼河西來了。20年了,還都是這些房子,不知道人還在不在了!”

張作霖找到孫大娘家門,仔細看了看,確定就是這兒,當下一邊敲門,一邊高聲大喊道:“孫大娘!孫大娘在嗎?”

一個已經滿頭白發的婆婆開了門,這老太太正是當年給張作霖賜飯的孫大娘。她耳背眼花了,猶豫好一會兒,還是認不出來人究竟是誰。

張作霖隻得衝著她耳朵喊:“我是張作霖,就是當年跟於六在街東頭立獸醫樁子的張獸醫,就是我啊!”

孫大娘“哎呀”一聲,驚叫起來:“是張獸醫啊!快進屋!”

孫大娘拉著張作霖進屋,把兩人都推上炕坐下,張作霖打量了這個房子的擺設,幾十年過去了,居然和他第一次來沒兩樣,往事一幕一幕在眼前飛過,不免傷感起來。當初的莽撞少年,已經奔40了,時間過得好快,一晃眼,20年就這樣過去了,當下道:“我看你老身子骨挺硬實!好啊!”

孫大娘嘿嘿一笑:“窮人命,天養活——哎呀!這一晃多少年啦?你咋總沒過來呢?家裏頭都挺好吧?”

張作霖道:“都挺好——我大兄弟哪?還幹石匠活嗎?大娘,跟我走吧!我是來接你老和我大兄弟的。跟我享福去!當年我就對你老說過,我有出頭之日,一定讓你老享福!”

孫大娘搖了搖頭,笑眯眯地問:“你發財了?幹啥發的財?還幹獸醫?”

馬秘書在孫大娘身邊喊道:“大娘,這是咱們奉天第二十七師的師長。”

孫大娘側過耳朵:“奉天啥長?”

馬秘書音量提得更高了:“師長!大娘,這師長可是軍隊上最大的官啦!”

孫大娘終於聽明白了,神色一變:“軍隊?這咱軍隊比胡子都多啦!你咋還幹這個哪?這軍隊和胡子要是不都沒了,老百姓是過不上好日子的!我兒子可不去幹這個。吃碗石匠的飯,心裏頭踏實。高粱穀子不上碾子推了,誰能帶殼吃?豆子用磨拉了才能做豆腐,石匠可不能缺了。你當個獸醫多好,錢也不少掙了。打你走了,這高坎鎮就再沒有獸醫了,牲口有病都得牽到河西去治……”

張作霖想著一時也說不清楚,當下坐在孫大娘旁邊,問道:“那於六爺咋不再找個獸醫來?”

孫大娘撇了撇嘴:“你說於六啊?沒啦!病死的。有人說老夫少妻,於六貪房貪的,盡瞎嘞嘞,是開拓團占了他的地!一坰地才給他3塊錢!叫日本人氣死的!不光是於六,好多家的地都叫日本人占了。”

張作霖想問二蘭子,又改口,道:“那二……那於二咋樣啦?”

孫大娘抓著頭發,想了好一會兒,道:“開當鋪的於二?聽說那年他還用燒紅的烙鐵烙你肋條骨,他也死啦!他總接胡子,接胡子,到底接出禍來了。是在日俄戰爭的第二年,於二接了個叫王老二的胡子進街。過路錢也給了,講好胡子住一宿,第二天一早就走。可是半夜胡子就下手開槍了!搶的都是白天打好眼兒的有錢人家!說是於二跟胡子頂杠起來了,就叫王老二給殺了。”

張作霖有點吃驚,沒想到人事變化如此之大,搖頭歎息:“於二、於六都沒了……”

孫大娘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打開箱子拿出一件棉襖放在炕上。這是一件補丁摞補丁,但拆洗得很幹淨的棉襖,高興道:“說起胡子,我就想起來你從胡子手裏給我要回來的這件棉襖!我到今天還穿著哪!”

張作霖不信道:“這是那件棉襖?”

孫大娘嘿嘿笑道:“是啊!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嘛。就是襖麵兒破了,可裏頭的棉花是好的,多釘幾層補丁,穿著更暖和!唉呀!我一穿這件棉襖啊,就叨咕你呀!就吃了一碗小米飯、小蔥、白菜幫子蘸大醬……”

孫大娘說到這裏,突然想起什麼,翻身下炕,從箱子裏拿幾枚銅錢,就要出門,張作霖問道:“大娘,你老幹啥去?”

孫大娘笑道:“我給你割肉去,高坎鎮的肉鋪初一、十五才殺豬,今兒是初一,你真有口頭福!你要是不叫我給你做頓飯吃,就這麼走了,你是叫我心裏窩囊,想叫我活不長!”

張作霖忙從炕上坐起來說:“大娘!你老別破費了,我不吃飯……算了,我跟你老一塊兒去,也在街上溜達溜達,看看這高坎鎮變成啥樣了。”

孫、張、馬秘書等3人走出房門,來到大街上。20年過去了,高坎鎮窮鄉僻壤,到底變化不大,張作霖依稀認得路,拉著孫大娘在前頭走。

走到高坎鎮一間房門臉的臨街肉鋪,便撞見這樣一幕:一個30多歲男人,上衣穿抿襟和尚短衫,紮腿褲子,光著腳板從肉鋪裏往外跑,他將一塊肉抱在懷裏,肉鋪掌櫃也是個30多歲的男人,他右手抓住光腳板男人的脖領子,左手拎著一個裝有兩三斤大米的米口袋,這兩人像摔跤似的來到大街上。不少行人圍上來看,張作霖、孫大娘、馬秘書也走過來圍觀。掌櫃劉老大對拿肉者吼道:“你把肉給我擱下!聽見沒有?把肉擱這疙瘩!把你的米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