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結日本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義爆發。辛亥革命的浪潮迅速席卷全國,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全國24個省區中先後有14個省宣布脫離清廷獨立。清廷反動統治陷於土崩瓦解的局麵。
武昌起義的消息很快傳到東北,東北的革命誌士也異常振奮,開始頻繁活動,準備響應關內各省的行動。奉天革命黨人張榕同新軍第二混成協(相當於旅)統領藍天蔚共同醞釀起義。
武昌起義爆發後,東三省總督趙爾巽正遠在哈爾濱視察。趙爾巽,號次珊,山東省蓬萊人。先世隸漢軍正藍旗,清朝進士,其兄趙爾震和其弟趙爾豐均為清末封疆大吏。趙爾巽聽到武昌起義消息,嚇得魂不附體,連夜返回奉天省城沈陽。他一麵派出坐探,密赴上海、南京、北京探聽消息;一麵召集谘議局副議長袁金鎧等紳商親信商討對策。袁金鎧建議調張作霖所部進奉天,以便加強軍事力量,提高與革命黨人及新軍的對抗能力,達到鎮壓革命的目的。
趙爾巽沒有完全采納袁金鎧的建議,而是決定密調駐防通遼的後路巡防營統領吳俊升。這消息很快被張作霖得知,他火速返回奉天,堅定地站在反對革命的陣營一邊。辛亥革命為張作霖登上政治舞台提供了絕好的機遇。
(一)
張作霖駐防洮南,可在武昌起義後卻突然調防沈陽。人們當時不知道,其調防命令是後來補發的。這是為什麼呢?
原來,張作霖早就打報告要求調防遼南,被趙爾巽婉言拒絕了。張作霖很會見風使舵,懂得急躁往往誤事的道理,所以耐心地等待時機的到來。恰在這時,張作霖的部將張景惠、張作相、湯玉麟、孫烈臣等人奉命去省城講武堂集訓。張作霖要他們在省城密切注視形勢的變化,隨時報告消息,以便采取恰當的行動。
奉天省講武堂創辦於1906年,是為培養陸軍初級軍官而設。趙爾巽任盛京將軍時,稱為“東三省講武堂普通科”,學習年限為一年,地點在老將軍府,附於陸軍小學院內。1908年,徐世昌任東三省總督時,改稱“陸軍講武堂”,作為培養陸軍和巡防營軍官的學校,地點移至小東邊門外。辛亥革命後,該堂停辦。
辛亥革命前,駐紮奉省的有舊軍,也有新軍。舊軍屬地方警備部隊,也叫巡防營。新軍叫新編陸軍,屬於國家正規部隊,地方無權調動。當時新軍的第一混成協駐新民;第二混成協駐奉天省城北大營,其協統(旅長)藍天蔚是革命黨人。他與張榕等人密謀舉事,決定采取不流血的辦法,公推藍天蔚為革命軍關外大討虜都督,使東北脫離清政府而宣布獨立。藍天蔚便在北大營召開中下級軍官會議,要求做好兵變準備,用武力脅迫趙爾巽放棄東三省總督的位置。藍天蔚還對各營的行動進行了安排。
但是,新軍中的軍官不都真心擁護革命,藍天蔚部下李際春(字鶴祥)因屢次得不到提升而懷恨在心,他當夜把第二混成協的行動密報給趙爾巽。
李際春的密告對趙爾巽是當頭一棒,嚇得魂不附體,他便連夜召集心腹袁金鎧研究對策。袁金鎧,字潔珊,遼陽縣山嶽鋪人,秀才出身,曾任遼陽警務提督。後結交趙爾巽,受趙關愛,認為門生。趙爾巽任東三省總督時,袁金鎧入督幕,參與政事。在趙爾巽支持下,袁金鎧任奉天谘議局副議長。趙爾巽心事重重地說:“眼下,革命黨到處煽動蠱惑,奉省岌岌可危,莫如離奉歸京為上策。”
袁金鎧跪倒在麵前,聲淚俱下地說:“次帥!”因趙爾巽字次珊,所以這樣稱呼,“在此大清存亡之秋,請鎮靜處之,為全省民命計,切莫入關。依愚見,藍天蔚乃優柔寡斷、無勇無謀之輩,張榕更是見識短淺、浮躁不羈的青年,均不足懼。”
趙爾巽六神無主,攙起袁金鎧,歎口氣說:“可是目前省城空虛,軍隊操在革命派之手,無兵怎能應對?”
袁金鎧說:“應速調巡防營入省城,以平亂黨。”
“你看調誰合適?”趙爾巽問。
袁金鎧胸有成竹地說:“張統領作霖,久有報效次帥之誌,又有膽識魄力。不妨傳令回奉,安定大局。”
趙爾巽沉思一會兒,說:“作霖乃綠林降官,動蕩之時,恐生二意,還是調吳俊升來省城較為穩妥。”
不料調兵一事,被前路巡防營駐奉天省城人員張惠臨偵知,他立即會同在奉天講武堂受訓的張作相、孫烈臣等人,電告駐洮南的張作霖:“省城臨危,火急入沈,莫失良機,萬萬速達。”張作霖認為,混亂的時局正是武人升官發展的大好時機,接電後,他當即點兵集合,以領餉名義去奉天。他親率一哨馬隊先行,快馬加鞭晝夜兼程,其餘各營在後跟進。張作霖途經鄭家屯時,吳俊升特率萬福麟等眾官佐出郊相迎,百般留張小憩,說給準備了早餐。張作霖以軍務緊急為由加以謝絕,沒有向他透露半點兒消息。此刻吳俊升尚蒙在鼓裏,全然不知張作霖的用心。當張作霖全軍開進沈陽後,吳俊升才接到趙爾巽的調令,但為時已晚,隻好作罷。
張作霖此次用兵,明知違反軍令,但他認為,此時的趙爾巽處於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的境地,自己手握重兵,又打著“率兵勤王”的旗號,估計總督大人不會懲處自己。張作霖率一哨人馬到沈陽後,住在南門外的萬福客棧,並馬上把城內各大旅館、客棧全部占下,還貼上標語“前路巡防營占用”,以張聲勢。然後,他把張景惠等人叫來,說:“我看奉天城也沒什麼亂子呀。”張景惠向他報告說:“咱奉天要革命了。”張作霖一愣,問:“革命?什麼叫革命?”張景惠就胡亂解釋一通:“就是革咱們地盤,革咱們餉銀。”張作霖把眼一瞪,說:“這還了得,革命就是跟我過不去。”說完,就去總督府晉謁趙爾巽說:“省城形勢危迫,作霖聞訊趕來,願聽大帥吩咐。請大帥放心,作霖雖粗魯無才,但願以生命相許,報效大帥!如若大帥認為作霖未奉命令,擅自行動,甘願接受懲處。”
趙爾巽正苦於身邊無兵,惶惶不可終日,見張作霖率軍趕到,自然非常高興。他說:“你來得正好,我明天就準備去死。”張作霖問:“為什麼要去死呢?要死,大家一起去死!”趙爾巽說:“明天,奉天的文武官員們要獨立,但我絕對不幹。如果他們得逞,那我就去死。”
張作霖趕緊對趙爾巽說:“你老給我下命令吧,把我的軍隊全部調來。你老趕快把城門關上,再把我那30多學員召來,給他們發些槍,我來保衛這奉天城。”
趙爾巽說:“很好,不但這樣,我還要把我的衛隊和警察也都交給你,統統歸你指揮。你把他們放在城門那兒,叛軍來了,打就是了!”於是,當即給張作霖補發一張調防命令,將無令來奉之事合法化。不僅如此,又把原中路巡防營統領金道堅撤職,改由張作霖兼任中路巡防營統領。這樣一來,張作霖所部達14營,兵力約5000人,相當於一個旅,勢力足以和新軍抗衡了。張作霖成了奉省舉足輕重的實力派人物。
有了張作霖的效忠,趙爾巽的底氣足了一些,打算用舊軍壓一壓新軍的氣勢。於是,在1911年11月12日上午,趙爾巽在奉天省城召開了新舊軍將領會議。張作霖作為前中路巡防營統領,也出席了會議。會議主要討論應付局勢的方針和東三省應持的態度。張作霖在步入會場時,兩手托著一個羊肚毛巾包,裏麵包著兩隻三炮台的香煙筒子,走進屋裏,把毛巾包往會議桌正中一放。誰也不知裏麵包著什麼東西。
會上,趙爾巽首先發言:“最近,武昌發生叛亂,朝廷正派大軍剿辦,不需多日即可勘定。東三省是皇上的老家,祖宗陵寢所在,是龍興聖地。因此我們必須為朝廷牢牢守住,以固根本,不可受匪亂影響……”
趙爾巽左一個叛匪,右一個叛黨,會場上出現了竊竊私語。趙爾巽發現新軍將領個個橫眉怒目,神色不對,就馬上改變口氣,把話往回拉:“東三省處於日、俄兩強之間,稍有異動,深恐前途不堪設想。值此關內風雲變化之時,”他不敢再說“叛亂”,“我們東三省最好不動聲色,靜觀時局演變,什麼態也不表。咱們的要務是‘保境安民’。 抱定這個宗旨,將來不管誰勝誰負,我們都可以堂堂正正拿得出來。隻要百姓得以安居樂業,我們為官的就是一大功勞。千萬不要受關內……影響。”他硬是把“關內”後麵的“叛亂”二字咽了回去。
趙爾巽最後說:“我們今天應當鄭重表決一下,誰讚成‘保境安民’,就請舉手。”
趙爾巽的話一落,張作霖就率先舉起手來,其他舊軍將領也舉手表示讚成。新軍將領麵麵相覷,沒有一人舉手。趙爾巽也覺得尷尬,就一再動員大家說:“諸位不要多心,是讚成是反對,直述其見嘛!”他連說了數遍,仍沒有表態的,會場上的空氣顯得很緊張。
張作霖見新軍將領不表態,霍地站立起來,抓起桌上的毛巾包,大聲吼叫著:“總督大人的勸告,可謂仁至義盡,苦口婆心,怎麼能像醬缸裏麵的石頭不進鹽醬呢!”他把毛巾包往上一舉,“大家今天如果不接受總督的好意,不舉手讚成的話,我們今天在這屋子裏的人,隻有同歸於盡,誰也別想逃出去!”張作霖的這一舉動,驚得會場鴉雀無聲,大家知道土匪出身的張作霖天不怕、地不怕,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
趙爾巽也不知毛巾包裏包的是什麼,萬一是炸藥——他也怕死,就打圓場說:“雨亭,不要衝動。”然後轉向新軍將領,“各位聽我的,準保沒有錯。也許我上了年紀,話沒說清楚,大家沒聽明白。現在我再說一遍。”於是,他又把剛才的話重說了一遍,然後再次表決。
這次新軍第三鎮協統盧永祥首先舉手,隻不過舉到耳根,其他新軍將領也慢慢舉起了手。就這樣,趙爾巽的‘保境安民’方針被強行通過了。而新軍將領們預先擬訂的東三省獨立的約定,在張作霖的恫嚇下,中途流產了。
會後,張作霖等舊軍將領洋洋得意地走出了會常其後,新軍將領也陸續慢吞吞地走出來。他們見張作霖已走遠,就互相埋怨著說:“事前研究好不讚成趙爾巽,是誰先把手舉起來的?這不是違反事先的約定嗎!”第二混成協協統藍天蔚,一把抓住盧永祥的袖口,質問道:“你這老兄,咱們不是事先在外邊已經說好了嗎!為什麼在裏邊你先舉手?”盧永祥紅著臉辯解說:“老兄,有命才能革命。張作霖那小子是不要命的主兒,你沒看見他手裏的炸藥嗎?那玩意兒要是弄響了,咱們就全完蛋了,還談什麼革命?”停一停又說:“再說,我是把手舉到耳根就沒再往上抬。這是表示我一半讚成,一半反對。你們也不看清楚,就盲目地全都舉起手來,這能怪我嗎?”
盧永祥這麼一說,大家也覺得事已至此,後悔也沒有用,就不再言語,一個個無精打采地返回營房。
自從張作霖進入奉天省城以後,趙爾巽在幕後大肆活動,力圖控製局麵。然而,藍天蔚、張榕和吳景濂等人對此卻一無所知,對反動勢力估計不足,仍然幻想以和平方式爭取東三省獨立。他們商議決定,以奉天谘議局議長吳景濂的名義成立一個“奉天國民保安會”,表麵上推舉趙爾巽為會長,進而達到逼迫其宣布獨立的目的。吳景濂,奉天興城人,京師大學堂畢業,原為立憲派。他看到清廷大勢已去,就與奉省革命派一致主張推翻腐朽的清王朝,建立共和政府。吳景濂麵見趙爾巽,請他參加省谘議局會議。趙爾巽沉思良久,才應允下來,同意出席會議。
吳景濂走後,趙爾巽將袁金鎧、張作霖召來,共同商量對策,很快製訂了一個周密的奪權計劃。
1911年11月12日下午,省谘議局大會如期召開,來自軍、政、農、工、商、學各界自治團體代表到會。張作霖的大隊人馬尚未進城,隻攜帶自己的親信張作相、湯玉麟、張景惠等18人進入會場,布置在場內的四個角落和出入口,會場內外戒備森嚴。
藍天蔚下令調他的部隊從北大營入城,但是,隊伍好久沒有到。藍天蔚覺得情況不對,就和少數軍官跑到某東洋旅館,等候保安會的消息。不久,第二混成協的炮兵在標統聶汝清的率領下開進省城,把炮口對準谘議局,而不是對準總督府。這是為什麼?原來北京已經電令聶汝清署理第二混成協協統。藍天蔚雖然沒有接到命令,但是感覺到部隊已經不聽他的調動了。
在谘議局內,議長吳景濂主持會議,說明此次會議是要討論決定奉天以後的政治命運,同時指出革命是不可阻擋的曆史潮流,正如孫中山先生所言“順之則昌,逆之則亡”!目前的要務是成立“國民保安會”,懇請趙次帥出任會長,然後順從民意響應武昌起義,宣布東三省獨立。他的講話贏得了台下的陣陣掌聲和不斷的喝彩。吳景濂講完後請趙爾巽談談看法。
趙爾巽在台上如坐針氈,不知從何談起。他首先說:“鄙人兩次到東三省,所作所為問心無愧。”他掏出手帕擦擦額頭上的汗,又起來:“東三省地處日俄兩強之間,稍有變動,深恐前途不堪設想……深望全省父老各安生業,靜觀時局演變……”
趙爾巽沒說上幾句,就有革命黨人站起,打斷他的講話,要他講真話,不要淨講些官場上的廢話。還有的說:“幹脆痛快點,宣布奉省獨立,響應武昌起義!”
正當激烈爭辯的時刻,張作霖突然登上講台,拔出腰間的手槍“叭”地摔到桌上,大喊道:“我張作霖身為軍人,隻知道保護大帥和地方百姓。如有膽敢破壞省城秩序者,可別怪我不客氣。我張某雖好交朋友,但我這支手槍是不交朋友的!”這時,張作霖早在會場四周布滿荷槍實彈的18個官兵,個個抽槍在手,大有火並之勢。傾向革命的人,見此情景,有的害怕,有的氣憤,紛紛離席退常議長吳景濂等人發現大門口準出不準入,完全被張作霖的部下控製了,也相繼跑出了谘議局。謀取奉天省和平獨立的計劃破產了。張作霖一看場麵被鎮住了,就繼續說:“我張作霖有槍有人,隻要是對地方有利的事,我張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今天我們一定得尊重總督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