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直係咄咄逼人的形勢下,徐世昌於7月4日在公府召集特別會議,決定由公府頒布命令:一、特任徐樹錚為遠威將軍;二、免去徐樹錚西北籌邊使職務,留京供職;三、西北邊防總司令一缺著即裁撤,其所部由陸軍部接收。
安福係對徐世昌的三條命令表示憤憤不平,既免去徐樹錚職務,又要求懲辦吳佩孚。徐樹錚認為:徐世昌此舉,並非針對他個人,而是助直排皖,削奪段祺瑞兵權。徐樹錚向段訴說:“樹錚之濫借巨款,編練重兵,甘冒天下之不韙,無非為督辦計耳,今總統惑於僉壬,免去樹錚之職,是欲排去皖係也,排皖係即是排督辦,樹錚一身不足惜,豈吾督辦一生之威名掃地耶?”說罷痛哭不已。經徐樹錚這一激,段祺瑞壓不住心中怒火,氣衝衝地說:“吾與東海有數十年之交往,故於改選時,願與河間(即馮國璋)同時下野,而以元老之位讓之,何意彼年老昏聵,竟出此非法之舉動,彼既不念前情,老夫亦顧不得麵子,今日誓不與之甘休。”
段腦子發熱,忘乎所以,不顧皖係在政治上和軍事上所處的不利地位,於7月5日以邊防督辦名義對邊防軍做緊急動員,鼓動邊防軍官兵奮勇作戰,說:“如果這一仗不能打勝,不但我個人失敗,邊防軍也不能存在,全體官兵的命運將不堪設想。”段對邊防軍的緊急動員,引得京城人心惶惶。直、皖兩係要在京城打仗,達官貴人紛紛出京避難,使館區內外國飯店又告客滿。
7月6日,徐世昌又請張作霖到團河再做最後一次努力。當天張作霖到團河去見段,這天段的火氣很大,咆哮著說:“罷免吳佩孚,萬事皆休。”張說:“這怕辦不到吧。”段咬牙切齒地說:“辦不到也得辦,你辦不到,我一定要辦到!”徐樹錚對張作霖夥同徐世昌免去他的職務非常憤怒,把仇恨集中在張作霖身上,徐以假接電話為名,將段叫出,說要殺掉張作霖,段雖剛愎自用,但不是不計後果的人,不讚成徐的幹法。段返回座席,機警的張作霖,一眼看出段的神色異常,知事不好,借口溜出團河,8日午夜1時,未與任何人作別,悄悄離開北京,在軍糧城宣布“局外中立”。
圍繞徐樹錚和曹、吳免職問題的激烈鬥爭,直皖戰爭已不可避免,雙方都在積極備戰。段決定派5個師,劃分3個戰區,以京奉路一帶為東路,以固安一帶為中路,以琉璃河至高碑店一帶為西路。
直係吳佩孚在河南的部隊也向北開拔,到達高碑店,留駐鄭州部隊嚴密監視在洛陽的西北邊防軍一、四兩旅的行動。曹錕的部隊也由保定開赴高碑店。9日,曹錕在天津舉行誓師典禮,所率部隊為討逆軍,設大本營於天津。前線司令部設在高碑店,任命吳佩孚為前線總司令兼西路總指揮、曹鍈為東路總指揮、王承斌(第一混成旅旅長)駐鄭州為後路總指揮。
7月9日,張作霖由軍糧城回到奉天,10日致電段祺瑞,勸段勿袒護徐樹錚。同時,張作霖通電全國,宣布派兵入關,決心加入直係倒皖戰爭的行列。11日在奉天巡閱使署開會,決定由二十七師、二十八師各派一旅入關,保護京奉路。同一天,曹錕致電張作霖,希望在對皖戰爭中得到奉軍的支持。11日,張作霖致電曹錕,說他已派遣第二十八師先行入關,派張景惠為關內奉軍總司令。直軍和進關奉軍總計約有七八萬人,可以應付東西兩線的戰爭,並向曹錕保證:“我輩骨肉至交,當此危機存亡關頭,不能不竭力相助。”
13日,張作霖向全國發出通電稱:“作霖奉大總統令入都。”這時張作霖的態度不是局外中立了,公開站到直係一邊倒皖。張作霖派兵進關助直倒皖的借口是說,他破獲了皖係曾雲霈讓姚步瀛等人在東三省搞顛覆活動。
不久,直皖戰爭就爆發了。
戰爭爆發前,段祺瑞密電長江上遊總司令吳光新調遣駐鄂西的部隊集中到漢口,牽製和襲擊直軍的後路。7月16日,湖北督軍王占元按照吳佩孚的指示,將吳光新扣押,部隊被繳械。皖係駐洛陽的西北邊防軍第一、四兩個混成旅,按照段的密電,配合京畿皖係的軍事行動,但因處在直、奉包圍中,未敢輕舉妄動。7月27日,吳佩孚致電該兩旅解除武裝,他們不願歸順,7月30日,直軍王承斌旅會同奉軍合力圍剿,該兩旅向西北方向逃竄。皖軍在山東與直隸交界處的邊防軍第三師,擬奪取德州兵工廠,然後北上與東路皖軍會師。19日,師長陳文運率部發動總攻擊,奪取德州。但是此時皖軍東西兩路已失敗,邊防軍第三師成了孤軍,在天津的龍濟光振武軍去接應邊防軍第三師,旋被奉軍擊潰繳械。26日,直軍在奉軍的配合下,向邊防軍第三師進攻,該師被擊敗予以遣散。至此,皖軍被直軍徹底打垮。
戰爭發動前,82歲的淮軍宿將薑桂題勸段祺瑞不要打仗,並斥責徐樹錚說:“什麼壞事,都要你小子給鬧出來了。”定國軍總參議傅良佐也力陳皖係決非直軍之敵,雙方打起來必敗無疑。可是這些苦口良言,段祺瑞一點兒也聽不進去。如今慘敗,悔恨交加,經過多年編練的邊防軍,不堪一擊,徹底完蛋,意欲自戕,幸左右監護嚴密,百般勸解,方得寬慰。
7月18日,靳雲鵬去見段,向他進言說:“戰爭已完全失敗,邊防軍戰鬥力已失,要不從速解決,恐三數日內京中糧食告罄,將令全軍不戰自潰。至兵臨城下,為時已晚,追悔莫及矣!”段表示同意,便請徐世昌下令停戰。是日,徐世昌頒布停戰令,責成各路將領迅飭各守防線,停止進攻,聽候命令解決。
7月19日,段祺瑞通電引咎辭職。段在通電中把戰敗說成是外交團警告和大總統的電諭而停止戰鬥,時至今日,仍然擺出剛愎自用的架子,推卸發動戰爭的責任。
直皖戰爭於18日基本結束。從23日起,直、奉兩軍的先頭部隊陸續開進北京,相約不入城,分別接收南苑、北苑的營房。26日,徐世昌下令撤銷對曹錕、吳佩孚的處分。28日,徐又批準段祺瑞辭職,撤銷督辦邊辦事處,西北邊防軍由陸軍部接收。
7月19日,徐世昌委派靳雲鵬、薑桂題、傅良佐、張懷芝等六人,攜帶經過段祺瑞同意的四點方案(一、懲辦徐樹錚,二、解散邊防軍,三、解散安福係及罷免曾毓雋、李思浩、朱深三總長,四、解散安福國會)赴天津與直、奉方麵議和。當時曹錕、張作霖均不在津,直隸省長曹銳對他們態度冷淡。傅良佐因替段祺瑞說客,被曹銳扣押,並繳械其武裝警衛170多人,薑桂題等4人返京,靳雲鵬則去奉天與張作霖磋商。
靳雲鵬向張作霖轉述了徐世昌的四點方案。徐世昌主張懲辦極少數幾個人,對段不予追究。靳希望給段留點兒麵子,不要使他太難堪。張作霖同段祺瑞的交誼原本不惡,主要是怕徐樹錚掌握大權,現在安福係和徐樹錚垮台,這時出麵為段轉圜,可以爭取皖係勢力的支持,增加同直係抗衡的力量,所以同意徐世昌的四點方案。張作霖看到段祺瑞19日發出的引咎辭職電報時,當即複電說:“引責各節,不忍卒談。”“吾公一世英名,壞於群小之手,言念及之,淚如下雨。”表示,“作霖當躬率三軍,願為督辦掃除群小,至對於督辦,決不稍有侵犯。”23日,張作霖又給段祺瑞去電安慰說:“翼青(靳雲鵬)到奉,業已接洽,竊念此次興戎,譬如子弟相爭,無關長者,為父兄者盡可置之不問,任憑子弟自行設法了結,今日之事,無以異此。伏望我督辦切勿介懷,遇事仍襄助元首、維持大局,並救濟近畿一帶之生靈。作霖日內到津,即當約集曹使,聯絡各省,籌商善後一切事實,以資收束,溽暑逼人。尤望勉節憂勞,為國珍攝,無任盼禱。”張作霖這兩份電報,為保護段祺瑞,處理善後定下了基調。
吳佩孚對善後處理的主張,與張作霖相反,要求嚴厲處置皖係,“非將奸黨殲除不可”。提出六項要求:一、解散邊防軍,取消邊防督辦官製;二、取消西北籌邊使官製;三、安置段祺瑞於湯山,候國民公決;四、徐樹錚、曾毓雋、朱深、李思浩、丁土源五人交法庭審辦;五、國會停止辦公;六、追究安福係首領王揖唐及安福係議員,永褫公權。這六項條件得到曹錕、李純、陳光運、王占元等人的讚同,作為向北京政府正式提出的處理善後問題的條件。吳佩孚還提出從速召集國民大會,以共商國是的主張。吳佩孚這個主張,立即引起張作霖的不滿。25日,張作霖偕靳雲鵬到天津。他向記者表示,他“不與吳佩孚接洽一切,僅與曹錕接洽”。並指出:“吳隻不過一師長,不應幹涉政治。”這說明,在直、皖兩個軍閥之爭結束之後,直、奉兩個軍閥的關係開始出現裂痕。
7月29日,曹錕、張作霖、靳雲鵬及各省代表在天津曹家花園討論直皖戰爭的善後處理問題。會議決定以下幾個問題:
組閣問題。組閣是當務之急。然而,曹錕、張作霖和徐世昌各有各的打算,徐世昌想要他的老朋友周樹模組閣。曹錕首先不讚成,認為:“周是個老官僚,主張王世珍組閣,王是北洋老前輩,性情平和,與世無爭,出主中樞有利於南北統一。”張作霖則認為:“與其由周氏組閣不如使靳雲鵬複職,俾各方麵均易融洽。”徐世昌、曹錕放棄自己的意見,同意由靳雲鵬複職擔任總理。靳本人表示“愧對師門”不願複職,張作霖極力慫恿,並保證給予支持。吳佩孚對靳說:“聞公不欲組閣,公私兩途,皆為最便,佩孚實表讚同。”靳得到各方麵的讚同,才表示同意組閣。8月9日,徐世昌頒發了“特任靳雲鵬署國務院總理”的命令。各部總長是:外交總長顏惠慶、內務總長張誌潭、財政總長周自齊、陸軍總長靳雲鵬(兼)、海軍總長薩鎮冰、司法總長董康、教育總長範廉源、農商總長王乃斌、交通總長葉恭綽。張誌潭、董康為直係,王乃斌屬奉係,靳、周、葉均傾向奉係。這個內閣的組成,反映了戰後直、奉兩係,特別是奉係在中央勢力的增長。
直係為了防止段祺瑞、徐樹錚東山再起,要求徹底鏟除段派勢力。一是處分段祺瑞,驅出北京,放逐湯山,聽候國民公決;一是嚴懲安福係。
吳佩孚堅決主張段祺瑞離開北京,他曾說:“段總不宜再居京中,如恐湯山時有外人遊玩,諸多不便,何妨改住西陵,我可派一營擔任保護。”曹錕也主張段離開北京,他表示:“段在北京,我們不便來,須先請他回避。”但是徐世昌、張作霖、靳雲鵬都不讚成。徐世昌認為段“三造共和,參戰提高國際地位”,“有殊勳民國,朝野屬望綦段”。堅決不同意再作進一步處置,“懲治禍首,須將段撇開,不能傷其體麵”。靳雲鵬極力向張作霖、曹錕求情,如果再有軌外活動,他負完全責任。7月27日,北京內閣會議上,已決定不將段列入懲辦禍首名單。曹、張進京後,徐世昌、靳雲鵬又一再為段說情。張作霖表示理解和支持,曹錕不好再堅持己見。處分段的問題也就放下了。
天津會議還討論了吳佩孚提出的召開國民大會的主張。8月1日,吳佩孚發表關於召開國民大會、共商國是的通電。吳佩孚認為,解決軍閥之紛爭,隻有召開國民大會,一切重大問題,由國民公決。張作霖看出國民大會是吳佩孚沽名釣譽,企圖製造一個政治工具來實現個人的政治野心,於是首先起來反對。8月2日,吳佩孚應曹錕之召,到天津謁見張作霖,陳述召開國民大會的意見時,張作霖即表示反對。吳退出後,張作霖對曹錕說:“吳某通電,三哥曾否讚成。我則事前一無所知,如三哥任其所為,則我將單獨通電反對。”曹錕在政治上不是張作霖的對手,沒有張作霖那種機敏靈活的頭腦,開始他同意吳佩孚的主張,現在張作霖表示反對,他又不敢與張爭論,隻好退讓。因此,吳的通電未發往全國各省,隻在京、滬的一些報上有所披載。8月13日,張作霖對日本記者談話時說:“國民大會非可為問題也,該會係吳子玉將軍所主唱,然其背後有某國人煽動操縱,吳氏不過為其傀儡耳,就中國現狀觀之,此事萬屬不可能。”
吳佩孚還想通過合法手段,取消徐世昌的總統地位,吳佩孚對徐世昌素無好感,他認為徐是個思想陳舊的官僚,毫無原則的昏庸老朽,不能擔任總統。然而,張作霖是擁護徐世昌的,安福國會擁戴徐當總統時,張作霖就表示讚成。徐雖為安福國會所選出,但是後來受安福係的排擠,對安福國會的專橫也是不滿的。而且在直奉聯合反對安福係中,徐是一個同盟者,現在鬥爭取得勝利,反要把徐攆下台,未免不盡情理;讓徐留在總統位置上,對於維護北洋集團的統治是有好處的。曹錕的態度是“無可無不可”。最後,張作霖的意見占了上風,吳佩孚被迫放棄了自己的要求。吳在善後處理的一係列重大問題上,被徐世昌、張作霖一一拒絕,心中憤憤不平。8月17日,吳離開北京,把部隊開到洛陽練兵,積極擴充自己的軍事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