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錕兄弟為了緩和局勢,忽又改變主意,曹銳親自到沈陽挽留關內奉軍,並解釋攻擊內閣是吳佩孚的個人行動,與他們兄弟無關。張作霖也就表示他所恨的隻是吳一人,並不涉及自己的親戚弟兄。
2月25日,徐世昌通電表示關於內閣問題的態度。電報說:“中樞進退,皆屬本大總統之職權,而本大總統於人才進退之際,但期有利國家,初無絲毫成見。至於整飭紀綱,則本大總統職責所在,不敢不勉。”徐世昌把內閣問題的責任歸在自己的身上,意在保全張作霖的麵子,同時暗示可以“訓斥”吳佩孚以平張作霖之氣。另一方麵,他又準備罷免梁士詒以息吳佩孚之怒,而用梁內閣的陸軍總長鮑貴卿繼任內閣總理。 鮑是張作霖的兒女親家,這又是討好張作霖的一種做法。他還放心不下,叫鮑自己到沈陽去商量。不料張作霖不買這筆賬,沉下臉色來對鮑說道:“霆九,你如果要過總理的癮,可以自己上台,何必跑來問我!”這樣,鮑內閣計劃便流產了。
由於段祺瑞已從北京逃走,孫中山又表示可以出兵北伐,張作霖對直係的態度便日益強硬起來。他以“換防”為名,動員大批奉軍入關。吳佩孚接到這個情報,也在京漢線上扣留車輛,調動軍隊,準備應戰。於是曹銳大起恐慌,3月8日以“祝壽”為由,再到沈陽乞情。3月10日(農曆二月十二日)是張作霖的47歲生日。張作霖對待他雖然仍像往日一樣,有說有笑,可是一談到政治問題,就“顧而言他”,使他滿肚子的話都說不出來。他隻得找孫烈臣打聽消息。孫說:“咱們大帥想請教四爺,究竟部下親呢還是親戚親?”曹銳指天誓日地表示他們兄弟決不會縱容部下幹出對不起親戚的事情來。張作霖才開門見山地提出三個條件:一、吳佩孚專任兩湖巡閱使,不得兼任直魯豫巡閱副使;二、直軍退出京漢線北段;三、梁士詒銷假複職,複職後讓他自動下台。張作霖決心與吳佩孚硬拚一下,如果吳敢反對梁複職,他就加以“反抗元首”和“軍人幹政”的罪名,脅迫徐世昌下令加以討伐。
就在這時候,北京查賬大員董康提出了一件大參案,指出鹽餘借款中發現有各種各樣的假公濟私的不法行為,建議法庭傳財政當局和有關人員到案對質。財政總長張弧看見風色不佳,棄職逃往天津。吳佩孚抓到這個題目,又大做文章,稱讚董康為“包公再世”,要挾北京政府立刻下令將張弧撤職查辦。這樣一來,氣得張作霖聲色俱厲地質問曹氏弟兄,究竟有無約束吳佩孚的能力,如果沒有,他就代替他們弟兄重重地教訓吳佩孚一下。在張作霖的盛怒之下,曹銳膽戰心驚地趕回到保定,要求曹錕以重大壓力製止吳佩孚亂說亂動。
曹錕電召吳到保定麵商重大問題,吳借口忙於軍務不能分身。這樣一來,曹錕也就火氣大發,表示如果吳敢一意孤行,他們兄弟將在張、吳兩人之間宣布中立。吳聽到這個消息,才鬆了口氣,表示一切問題請“老帥”做主,自己絕對服從。
由於事機十分危迫,曹銳便代吳擬就電稿,於3月10日發出。這個電報解釋五點:“(1)元首提梁士詒組閣,張、曹兩使均讚成之,佩孚反對梁氏乃反對其媚外政策,根本不牽涉他方。(2)佩孚服從曹使,對於張使挾同一之觀念,既服從矣,其不反對也明甚。(3)共和國家,內閣失政,國會得而彈劾之,人民得而攻擊之,不能因佩孚反對梁氏,疑為奉直間別有問題。(4)奉直譬之人身之元氣,而內閣股肱也,不能因股肱有疾而自戕元氣。(5)張、曹兩使遇事和衷,初無芥蒂,表麵雖有奉直之名,內容實無畛域之見。以上各節,均證明謠言之不足信,挑撥者別有用心……”
再說華盛頓會議後,梁士詒既不辭職,又不銷假複職,代理總理顏惠慶堅決不肯再代下去。徐世昌要求直奉兩係推薦一個雙方可以同意的內閣總理,張作霖仍然表示“擁護元首,應由元首主持”,吳佩孚也表示“軍人決不幹政”。徐世昌得到密報,張作霖準備向全國建議召開“統一會議”,其目的在於恢複舊國會,改組北京政府,驅逐“元首”下台,因此3月12日他通電各省,催促辦理第三屆國會的選舉。這是他苟延殘喘,避免政變發生的一種做法。但是內閣問題必須決定,無政府的狀態必須改變,否則政變發生的可能性仍然很大。1922年4月8日,徐自作主張,任命周自齊署理內閣總理。
徐作出這個決定,具有以下四個原因:一、讓梁士詒下台,就對得起吳佩孚了;二、梁、周同屬舊交通係,楚弓楚得,也算對得起張作霖和梁士詒了;三、周剛從美國回來,向美國借款大有苗頭;四、周對徐的感情很好。不料命令發表後,梁士詒首先提出抗議:“內閣未被批準辭職以前,隻能由原班閣員代理總理,周自齊並非閣員,代理總理是違法的。”徐乃於9日倒填8日的日期發布命令,任命周自齊署理教育總長,並發出更正電報,在“周自齊署理內閣總理”的命令上補進了一個“兼”字。這種欲蓋彌彰的做法,對徐並未帶來任何好處,而且直奉戰爭就要爆發,內閣問題已經不居重要了。
在奉直兩係摩拳擦掌的時期,西方國家多方支持直係,美國公使休士曾當麵勸告張作霖,應根據華盛頓會議的精神,大舉裁減奉軍;英國公使艾斯頓建議,不得在京奉路運兵;天津領事團根據《辛醜條約》,不許天津駐兵,並抗議奉軍占領塘沽車站的行為;北京外交團曾同時警告奉直雙方不得斷絕京漢、京奉、津浦各路的交通。
4月3日(農曆三月初七日)是吳佩孚的49歲生日,各省直係軍閥托詞祝賀吳佩孚的生辰雲集洛陽,討論對奉作戰計劃。曹銳也來祝壽,硬拉吳同往保定,吳卻堅決不去。為了分化奉皖同盟,吳曾派人到浙江拉攏盧永祥。1910年(宣統二年)曹錕升任第三鎮統製時,盧永祥接充該鎮第五協協統,吳佩孚是第五協的管帶。吳與盧又同為山東人。吳利用這些關係派人聯絡盧。盧向吳的使者說:“子玉到今天才記得起我。”這是拒絕合作的一種表示,但未收到效果。
從4月10日起,奉軍絡繹不絕地開進關來,以軍糧城為大本營,從軍糧城、馬廠、靜海一直開到德州附近。15日,奉軍改名為鎮威軍,設總部於山海關,以第二十七師師長張作相為兵站總司令。這路奉軍本來準備繼續開往徐州,會合張文生的新安武軍,從隴海路進攻河南,並約河南督軍趙倜為內應。另一路奉軍於17日開抵京漢線的長辛店。一直到這時候,張作霖還鬼話連篇地說,“直奉本屬一家,北洋團體萬無破裂之理”(致楊以德的電報)。他還下了一道手令,嚴禁天津奉軍損害曹家的一草一木。
曹氏兄弟對奉軍的進逼,節節退讓。奉軍開到天津前,曹銳將省長公署的文件用具席卷而走,派警察廳廳長楊以德代理省長,所有駐津直軍均撤回保定,文武官吏也紛紛避居租界。奉軍還沒有開進德州,駐德州的直軍第二十六師師長曹鍈(曹錕的第七弟)就棄職出走,曹錕派張國溶代理師長,並將該師撤回正定。曹錕還電令津浦路沿線直軍不得抵抗奉軍,所有營房及德州兵工廠均須讓交奉軍,並把自己的家眷送到漢口,表示願意下台。
可是洛陽卻是另一番氣象:吳佩孚從四麵八方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軍隊,將第二十三師調往保定,第二十四師調來鄭州,並令陝西督軍馮玉祥迅速調兵前來應援。
4月19日,張作霖發出電報,建議召開和平統一會議。電報說:“統一無期,則國家永無寧日;障礙不去,則統一終屬無期。是以簡率師徒,入關屯駐,期以武力為統一之後盾。凡有害民病國,結黨營私,亂政幹紀,剽劫國帑者,均視為和平統一之障礙物,願即執殳前驅,與眾共棄。至於統一進行,如何公開會議,如何確定製度,當由全國耆年碩德、政治名流共同討論,非作霖所敢妄參末議。作霖此舉,悉本於良心主宰,共謀統一者為同誌,破壞統一者為仇讎。披堅執銳,所不敢辭。”第二天,他又電請徐世昌主持召開全國統一會議,如果有人敢反對,他就武力對付。其實,這個電報是對吳佩孚的挑戰書,他所建議的統一會議就是孫、段、奉三角同盟所預定的恢複舊國會、推翻北京政府的一個發動機關。
盧永祥首先通電讚成召開統一會議,何豐林、李厚基、張文生都通電附和。
張作霖發出皓電的同一天,吳佩孚在回答直隸省議會呼籲和平的電報中,表示了和平無法保證的意見。電文寫道:“佩孚對於奉軍,上月蒸電業已明白表示。乃直軍未越雷池一步,而奉軍大舉入關,節節進逼。年來中央政局純由奉張把持,佩孚向不幹涉,即曹使亦從無絕對之主張。此次梁氏恃有奉張保鏢,不惜禍國媚外,而為之保鏢者,猶不許人民之呼籲,必庇護此禍國殃民之蟊賊,至不惜以兵威相脅迫。推其用心,直以國家為私產,人民為豬仔。諸君代表三千萬直人請命,佩孚竊願代表全國四萬萬人請願也。”
直係諸將對於曹錕的不抵抗方針,一致表示不滿,而曹錕也看出退讓無補於事,又因直軍已開赴琉璃河布防,為了保全地位,他才下了抵抗奉軍的決心。他向秘書口授一個電報打給吳佩孚:“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親戚雖親,不如自己親,你要怎樣辦,我就怎樣辦。”秘書打算改作文言發出,曹錕說:“不必了,就用我的話發給他吧!”
21日,盧永祥忽又建議請曹、張兩人到天津舉行一次麵對麵的會議,討論雙方撤退軍隊,和平解決。這個建議得到田中玉、齊燮元、何豐林、陳光遠、張文生的一致支持,他們請盧領銜發起召開一個聯合調停會議。同一天,徐世昌請出張錫鑾、趙爾巽、王士珍、王占元、孟恩遠、張紹曾6個“和事佬”,提出同一性質的調停建議。原來奉直兩係將由冷戰轉入熱戰的時候,各方麵的形勢都對奉係不利:孫中山已經回到廣州,北伐軍暫時不能發動;海軍總司令蔣拯在上海 表示了支持直係的態度,盧永祥受到牽製;馮玉祥的軍隊迅速開往河南,趙倜也不敢動了;張作霖分化直係也並未取得成果。看來,反直聯合戰線仍然不能發揮作用,這場戰爭將由奉軍獨力作戰,因此張作霖又想推遲戰爭,皖係就提出了這個掩護奉係退卻的建議。而徐世昌也看出來了,直奉戰爭無論誰勝誰敗,他的地位都難以保全,所以也千方百計地企圖把緊張局勢緩和下來。
但是利在速戰的吳佩孚不肯終止這場戰爭。也就在21日,吳佩孚、齊燮元、陳光遠、田中玉、趙倜、蕭耀南、馮玉祥、劉鎮華聯名通電,痛斥張作霖“借口謀統一而先破壞統一,托詞去障礙而自為障礙”,表示了他們的應戰態度。同日,曹錕通電反對張作霖的“武力統一政策”,認為如果要召開統一會議,奉軍必須撤出關外,否則“公論將為武力所指揮”。
在直係的聯名電報中,田中玉、趙倜、劉鎮華都是被吳佩孚硬拉進來的。田中玉、李厚基、閻錫山在奉直兩係的鬥爭中都有“局外中立”的傾向。甚至齊燮元也不願意列名,他已宣布“保境息民”,還通電附和盧永祥的調停建議,隻因蕭耀南質問他為什麼要置身事外,他才被迫列名。電報發表後,盧永祥質問他為什麼要違背自己的諾言,與吳佩孚同一鼻孔出氣,使他大傷腦筋。
23日,張作霖通電反駁曹錕所稱奉軍入關“既無中央明令,又不通知地方長官”的說法,他說奉軍入關是得到徐世昌和曹氏弟兄的同意的。張作霖同意盧永祥的建議,如果曹錕肯到天津,他也願意前往。25日,以吳佩孚為首的直係軍閥(名單同前)聯名通電宣布張作霖的十大罪狀,當天吳就到前方督戰去了。
26日,馮玉祥率領第十一師(馮自兼師長)、陝軍第一師(師長胡景翼)及北洋軍第四混成旅(旅長張錫元)各部到達洛陽。吳佩孚本擬與馮見麵一談,因為前方軍情緊急,隻得先一天出發,留下手令派馮為援直陝軍總司令並代行直魯豫巡閱副使的職權,後方各軍均歸節製。馮軍的迅速開到,使趙倜的宏威軍不敢輕舉妄動。吳佩孚能夠竭盡全力應付前方軍事,這對決定奉直戰爭的勝敗起了重大作用。
由於盧永祥的建議不為直係所接受,奉係終於被迫不得不單獨作戰。25日,張作霖通電揭破曹錕的兩麵派作風。這個電報罵曹錕一生行事,都模仿他的“祖先”曹操,是個口是心非的奸雄。電報指責直皖戰前,吳佩孚痛罵段祺瑞,是受了曹的指使,但曹偽裝不知情,後來曹、張在天津見麵時,卻又自己道出真情。這次吳又痛罵張,曹也偽裝不知情,因此張在電報中揭破了天津談話的一段內幕。29日,又把他自己推倒靳內閣的政治內幕公開說出,張作霖在軍糧城接見陸軍部軍械司司長於化龍時說:“我直接打的是吳佩孚,間接打的是我的兩個親家。”於化龍驚訝地問:“靳老總(雲鵬)已經下台,何事開罪大帥?”張氣憤地說:“他完全倒在曹的一麵。我保舉張勳為巡閱使,他不肯同意,卻支持吳佩孚為兩湖巡閱使。他的兄弟靳雲鶚也公然站在吳佩孚的旗幟下。”但在28日的宣戰通電中,卻隻集中火力攻擊吳佩孚,並未涉及曹錕。在奉係軍閥張作相、張景惠、汲金純、吳俊升、孫烈臣的聯名通電中,也隻宣布吳的罪狀,並稱“罪在吳氏一人,與曹使無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