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日,徐世昌下令雙方軍隊撤回原防。外交團照見北京外交部,必須切實遵守《辛醜和約》,確保 北京至海口的交通完全無阻,奉直雙方軍隊不得進入北京城。
29日,張作霖到軍糧城自任鎮威軍總司令,以孫烈臣為副司令,即日下了奉軍的總攻擊令。
直奉軍的戰爭,東路在津浦線,西路在沿京漢線及其以東地區進行。奉軍東路總司令張作相駐落垡,所屬有張作相自兼師長的第二十七師及騎兵集團司令許蘭洲、張作霖的衛隊旅旅長張學良等部。開戰前,這路奉軍縮短防線撤回到馬廠以北。西路總司令張景惠駐長辛店,所屬有張景惠自兼師長的奉軍第一師及第十六師師長鄒芬、第二十五混成旅旅長齊占九等部。直軍西路吳佩孚的第三師在琉璃河,王承斌的第二十三師在固安,東路張國溶的第二十六師(後來加入張福來的第二十四師)在馬廠。直軍步兵是久經戰陣之師,奉軍則以騎兵和炮隊見長。直軍雖有飛機助戰,但未發揮作用。吳佩孚命令海軍第二艦隊司令杜錫珪調動海籌、海容兩艦駛赴秦皇島,江利、江元、楚同、楚謙四艦駛赴大沽口威脅奉軍後方,由於帝國主義者根據《辛醜條約》不許中國在京奉路線及其沿海地區采取軍事行動的條款,這些艦隊也未發揮作用。
29日戰爭開始,北京可以聽到長辛店傳來的隆隆炮聲,不少外國人前往戰地觀戰。徐世昌除命令各省切實保護外僑外,還下了一道責成雙方軍隊停止攻擊,迅速撤兵,聽候查辦的命令,當然不會有人加以理睬。
從戰爭開始的第一天起,帝國主義報紙各自替自己的工具進行宣傳,西方國家說直軍勝了,日本說奉軍勝了。實際情況是,東路直軍敗退任丘、河間,西路直軍在奉軍的優勢炮火下也沒有進展,而奉軍騎兵從京漢線以東地區縱橫掃蕩,迫使直軍退到路線附近,正麵直軍陣地也幾乎動搖起來。因此,西方國家報紙又閉門造車地說,這是吳佩孚的誘敵之計,不日包圍反攻,奉軍就要站不住腳了。
從4月29日到5月3日,直奉雙方也都捏造事實吹噓自己的勝利。張作霖儼然以戰勝者自居,每天都有告捷電發表。直軍隨心所欲地發布號外說,北京政府已將張作霖免職,派張錫鑾為東三省巡閱使,馮德麟為奉天督軍。其實,北京政府在奉軍的控製下,不可能發表這樣的命令。
5月4日,西線奉軍忽然發生變化,第十六師停止戰鬥,並牽動全線奉軍土崩瓦解退回到北京來,當天長辛店就被直軍占領。第十六師原係已故直係首領馮國璋的舊部,師長王廷禎被奉係趕走,改派鄒芬繼任。奉係把該師擺在前線攻打直軍,正和兩年前皖係把原屬直係的第十五師擺在前線充當先鋒一樣,他們遇有適當的機會,就要倒戈相向或者不戰而退,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第十六師倒戈是決定奉直戰爭成敗的重大因素,當天退回到北京的奉軍以及原駐北京的奉軍,都被慣於打落水狗的北京駐軍包圍繳械,西線奉軍就這樣被消滅了。
當天張作霖還到落垡來企圖挽救頹勢。由於西線牽動了東線,奉軍的鬥誌完全喪失,他才匆忙地回到天津下了總退卻令,第二天又倉皇逃往灤州。張景惠留在北京“待罪”,並電勸曹錕“勿為己甚”。 北京政府也並未問他的罪,不久(5月29日)還授為安威將軍。
5月5日,徐世昌下令:“奉軍即日撤出關外,直軍退回原防,均應聽候中央命令解決。”這位膽小總統仍然害怕張作霖,不敢加以懲罰,但是為了討好戰勝者,又不得不再下一道命令,指葉恭綽、梁士詒、張弧三人為戰爭禍首而加以通緝。梁本來列在第一名,徐覺得過意不去,用筆一鉤把他排在第二名。周自齊和梁是幾十年老朋友,他在命令頒布前,打長途電話勸梁離開天津,並且解釋本人處境困難,不能不副署這道命令,梁卻大肆調侃,悻悻地把聽機掛上了。
5月7日,梁士詒化名高信,葉恭綽化名曾敏勳,張弧化名孫虛曲,自天津乘芝罘丸逃往日本。
這次直奉戰爭,經過一年多的冷戰,吳打了6天就告結束。張作霖除損失關內地盤以外,並未受到致命的打擊。吳佩孚早期在東北做過軍事間諜,懂得東三省是日本軍國主義者的勢力範圍,如果出兵關外,必然會引起關東軍的軍事幹涉。他本來打算利用“奉人治奉”的口號,把對奉問題交給第二十三師師長王承斌(奉天人)處理,而王承斌也並無出關追敵的勇氣。同時,孫中山的北伐軍已經改道江西北伐,吳佩孚必須撥轉馬頭對付南方,也就沒有餘力把對奉戰爭進行到底了。
(五)
直係獲勝後,吳佩孚不可一世。他一再催促北京政府嚴懲張作霖。不得已,總統徐世昌於1922年5月10日下令裁撤東三省巡閱使,張作霖免去本兼各職,聽候查辦。11日又下令裁撤蒙疆經略使,這就剝奪了張作霖的一切軍政大權。徐世昌並根據直係的意見,任命黑龍江督軍吳俊升為奉天督軍,馮德麟為黑龍江督軍,袁金鎧為奉天省長,史紀常為黑龍江省長。“直係借此離間作霖舊部,而迫其下野。究之計不得逞。”馮德麟等人心知肚明,這是直係的離間計。他們於5月15日發出通電,表明心跡:“北庭亂命,免去張巡閱使本兼各職,並調任德麟等署理督軍等……德麟等對此亂命,拒不承認,合電奉聞。”馮德麟等是很識趣的。
其實,張作霖的實力地位,不是北京政府可以輕易動搖的。他們的命令並沒有生效,但也產生了一些風波。有一本書《遼海小記》,其中關於北京政府命令頒布後,對吳俊升及其幕僚反應的描寫很是生動。聽到徐世昌的任命,吳俊升的幕僚興奮異常。“小河沿之吳公館中,吳督幕僚,食指頻動,人思一臠,幾乎彈冠相慶矣。”無形中,奉天小河沿的吳俊升公館,成了東三省的政治中心,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吳的幕僚有的忘乎所以,等待著分一杯羹了。
吳俊升但是,吳俊升並沒有被這個喜訊衝昏頭腦,他知道進退行止。他馬上召來督軍署於秘書長,口授一封通電,文曰:“徐大總統均鑒:俊升材具粗劣,一向追隨雨帥,黑疆之寄,已感隕越是懼,況其他乎?”明確表示拒絕擔任奉天督軍一職。
但是,於秘書長感到文電意猶未盡,沒有結尾,似乎文氣不足,想改一改,又怕吳大舌頭怪罪下來,就去找參謀長應善一商量。應善一一看電報,不假思索,就擅自在文電的末尾加上了“惟政府之命是從”這句話。這就完全違背了吳俊升電文的原意。
這個通電最後沒有讓吳俊升看,就公開在《盛京時報》上全文刊登了。吳看到報紙後,十分憤怒,馬上把於秘書長叫來大罵道:“你這個王八羔子,誰叫你添上‘惟政府之命是從’這句話?這樣,你不是把我和張大帥的交情給弄糟了嗎?”說完,抓住於秘書長的衣領子,連踢帶打,當時就把他趕了出去。
這個於秘書長是有些冤枉的。因為當時主張吳俊升接受奉天督軍任命的大有人在,其中最積極的就是吳俊升的參謀長應善一。應善一曾當過總統馮國璋的侍衛,與直係私下有勾結。如果吳俊升坐上奉天督軍的寶座,水漲船高,他也會成為東三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頭麵人物。同時,曹錕、吳佩孚等直係把持北京政府,對他也是大有好處的。為此,應善一便暗中與直係通款,希圖攫取高位。但是,他的這些秘密活動,早就被張作霖留守在奉天巡閱使署、奉天督軍署和奉天省長公署的心腹,一一掌握了。
看到這封電報,他們非常氣憤,決定把應善一殺掉。第二天,應善一從吳公館南麵右側甘露門出來,被人對麵打了三槍,當即身亡。刺客就是奉天督軍署的副官高金山。高金山是張作霖的隨身副官,跟隨張作霖多年,對張作霖忠心耿耿。
事發後,留守的奉天省長王永江擔心事態鬧大,不好收場,便故意給吳俊升掛電話問:“應參謀長是誰打死的?《盛京時報》上刊登的電報是怎麼回事?我得緝拿凶手。”吳俊升機智地回答:“電報後尾的那一句聽說是應善一這個糊塗鬼給加上去的,我已經把秘書長打了一頓,又把他趕走了。至於應善一,真是壞人有惡報,今天上半晌他就叫人打死了,活該!”至於應善一是誰打死的,吳俊升心裏明鏡一般,但他抱著息事寧人的態度,對王永江輕描淡寫地說道:“唔!應善一是個窯皮,他逛窯子得罪了人。我想是地痞流氓把他打死的,千萬別管這類雞毛蒜皮的閑事。”此案便不了了之。
這是張作霖對覬覦他權位的人的一個警告,殺雞儆猴。吳俊升粗中有細,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吳嚴令家人,不準外出。 閉門謝客,不事張揚。
應善一被打死,奉天的謠言蜂起。吳俊升左思右想,為了讓張作霖對他不產生一點兒誤會,便決意隻身到山海關親謁張作霖,以釋嫌猜。臨行前,他把此行隻告訴了王永江,囑咐他負責奉天省的秩序。他摒去衛隊,隻帶一名副官處長陳振之及兩個衛士,以示坦然,掛專車一輛,匆匆西下。
到山海關時,張作霖正在收容部隊,整理殘軍。忽報吳俊升乘專車前來見張,《遼海小記》書中寫道:“專車到站時,張恰在旅邸門前散步,見吳到來,即轉身回室(向例張見吳,必款接歡迎,足恭有加)。吳趨入謁,張板起麵孔說:‘你怎這時才來,我正等你,好給個交代。不該玩忽國家命令,趕快回奉就職,以安人心。咱是老朋友,你幹不比別人幹強嗎!我交代完,你叫我住在哪裏,我就住在哪裏。’吳說:‘唔!大帥,咱不提這個。我在江省,有熟地多少坰,生荒多少方,夠我過幾輩子了。錢呢,日本正金銀行、朝鮮銀行、東三省官銀號,我還存有多少萬款子,我的財產不比你少。再說,他們北京政府盡鬧把戲,咱們鬥不過。 北京對付廣東,還不是這一套。今天撤掉陸榮廷,明天撤掉陳炳琨,結果大家誰都幹不成。唔!大帥!你的肩膀比我寬,什麼都能擔當得起。教我在黑龍江剿匪放馬,墾荒種地我會;把我擱在奉天,和外國交涉,各省代表,文的武的,我一樣也應付不來。我一天也幹不了。我這時才來,我把家都安置好了。你住大連,我跟你住大連。你到哪裏,我到哪裏。’張聽完,笑了說:‘他們怎不來?’吳說:‘大帥生氣,誰敢來!打電報叫他們,他們就來了。大家捧柴火焰高。咱們還是幹哪/”
張作霖聽著高興,前嫌盡釋,笑容滿麵,親切地問道:“大哥,你看下一步該怎麼辦呢?”吳俊升看到張作霖又叫他大哥了,知道誤會解除了,就興致勃勃地說道:“唔!別聽什麼大總統、曹三、吳秀才他們那群兔崽子的話,咱們還是幹咱們的。要叫我說,到了奉天再說。什麼命令,去他媽的!”
一席話,說得張作霖通體舒坦。大舌頭吳俊升總能把握住關鍵時刻,不失時機地表示自己的忠心。他對張作霖是真心服膺的。人們往往認為吳俊升不善言辭,其實他的思維是相當縝密,說話是相當到位的。另外,從中不難看出,張作霖的威風一點兒也沒有減少,即使是在直奉一戰後,他的東北王的地位也是很牢固的。
奉軍在京漢、津浦兩線撤退時,天津的帝國主義駐軍對奉直雙方軍隊發出警告,準許他們利用鐵道及河流運兵,但奉軍不得下車。同時,天津周圍20裏內不得駐軍的條約不得違反。5月7日,敗退下來的奉軍在灤州集結時,英國公使艾思頓聲明,不得損害開灤煤礦和英國僑民的生命財產安全。如發生問題,惟張作霖是問。又強調京奉路必須通車,必要時擬派英軍保護通車。從中不難看出,英國對直軍的偏袒,對奉軍的壓製。
5月7日,得勝將軍吳佩孚誌得意滿地視察奉軍的總司令部所在地軍糧城,然後回到天津。不少中外人士前來一睹大名鼎鼎的秀才將軍的風采。吳佩孚得意洋洋,高談闊論。這時戰事還沒有完全結束,曾經做過東三省總督的趙爾巽勸他適可而止,見好就收。他瞟了這位老前輩一眼,譏諷地調侃道:“以前提拔張作霖的就是你!胡匪擾亂國家,你應該負有責任,今天還來替他說話!”把老邁的趙爾巽說得無地自容。這時的吳佩孚是自視甚高的,哪裏能聽得進不同意見?
卻說,老練的張作霖一看形勢不好,便在軍糧城及時地下達了總退卻令,並急電前線的張學良回部開會。此時,張學良正同郭鬆齡率隊猛衝猛打,已經深入敵陣。得到張作霖的命令,張學良就匆匆趕回,把部隊交給郭鬆齡指揮。5月5日,張氏父子率部倉惶奔赴灤州,建立臨時指揮部。5月6日,李景林不敵,率殘部放棄了楊柳青,急忙撤退。因有鐵路幫助,撤退比較順利。而張作相部則是潰不成軍。
郭鬆齡率領的第二梯隊,因孤軍深入,有被切斷後路的危險,撤退很困難,郭鬆齡部撤退的先頭部隊到了馬頭鎮,要渡永定河。軍隊剛剛渡過一半,直軍王懷慶的第十三師即追至左側,情況相當危機。郭鬆齡鎮定沉著,從容應對。一麵派兵迎擊,一麵揮軍搶渡。用了一夜的時間,全軍強行渡過永定河,脫離了險境。張作霖父子在灤州收容各路潰 兵,亟盼郭鬆齡第二梯隊的消息。焦躁難耐,憂心如焚。正當此時,郭鬆齡率隊風塵仆仆地歸來。張作霖父子喜出望外,精神大振。因為郭鬆齡部是張作霖的精銳部隊,此隊沒有受到重創,張作霖就可以很快地東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