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東曾經跟著外公遇到過一件更絕的事情。有一次一位客商想要買下一件據說是懷素和尚的墨寶,但是他怎麼都拿不準這墨寶是不是真跡。因此他一連看了兩天,直到第二天的時候這位客商的朋友趕到看過之後,他才下定決心買下了這件墨寶。而看貨的這兩天,賣家可是好吃好喝好招待。當然,這都是熟客之間,不怕你成不成。即便是這一次不成,結下一段香火,還有下次呢。因此,張好古提出來要仔細地看一下,王海東自然不能拒絕。
張好古拿出放大鏡仔細看這件火燒雲一般的鈞瓷片。一片火燒雲之中,纖細的色線隱現其中,雲蒸霞蔚一般的色彩,正是宋代鈞窯的顯著特點。
不過張好古也看出來一絲破綻,這瓷片顯然是生坑的東西,剛剛弄出來沒多長時間,看上麵的土沁就能看得出來。但是,古董行裏麵曆來是忌諱追問東西出處的,這是規矩。因此,張好古也不好拿這說事。懂行的人都知道要想在古董行裏麵混下去,是不能輕易破壞規矩的。張好古收起放大鏡,將鈞瓷遞給旁邊的兩位朋友說:“兩位也掌掌眼。”
瓷器玉器等易碎的古董輕易不會出現手遞手的情況,避免因為失誤而打碎了東西造成糾紛,但這鈞瓷本來就是一片,手遞手也就不算什麼了。
張好古笑嗬嗬地對王海東說:“海東,這確實是件好東西,算了,我和老爺子是老交情了,也不忍做那傷感情的事,這是三張老爺子開的收條,你看好了。”
這張好古做事還真是滴水不漏,就算這十八萬都是他自己的,但討賬的時候他依舊拉來了兩個行裏麵的人濫竽充數,這也是避免討賬的時候勢單力孤。
王海東接過欠條,看到上麵的筆跡果然是外公的,這才掏出打火機把這三張欠條都燒了。然後王海東說:“若不是現在資金周轉不開,這件東西我可是不打算出手的,但我聚寶閣百年誠信的規矩不能壞,遵守約定,信守諾言。日後有什麼生意還請張老板多多的照顧我們聚寶閣啊。”張好古雖然為人不怎麼樣,可在古董方麵,尤其是在瓷器方麵還真的有兩把刷子。他不來招惹自己,不損害自己的利益,自己沒必要和他交惡。
聽了這場麵上的話,張好古也揮揮手說:“哪裏哪裏,要是我沒看錯的話,這件鈞瓷的碎片是海東你最近才收上來的吧!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本事,前途不可限量啊。”
王海東苦笑了一聲說:“不瞞張老板,這鈞瓷片確實不是我們聚寶閣壓堂的東西,乃是我讀書的時候從潘家園舊貨市場淘換來的,我這也是運氣。大學四年,唯一的收獲就是這件鈞瓷片,說來也是有點舍不得。”
王海東的話張好古可是一個字都不相信,從潘家園淘換來的?你以為潘家園的那幫老蟲都是傻子啊?這樣的寶貝居然能從他們的手中溜出來,鬼才相信!不過人家話都說到這份上,要是張好古再追問下去的話,那就是真的壞了規矩了。
既然錢要到手了,而且這樣看來聚寶閣也不是那麼容易衰敗的,單是王海東麵對自己逼債時的那份從容應對就不是一般的人能夠做得出的。張好古又說了幾句場麵上的話,就領著兩個朋友離開了。
走出聚寶閣好遠,張好古才沉下臉來說:“老李,這個事情你怎麼看?本來以為聚寶閣氣數已盡,沒想到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啊。這個王海東不但滑得像個泥鰍,更沒想到他居然還拿出了一片鈞瓷,這可是胡龍觀重新開張二十多年從來都沒有出現過的事情啊。”
這兩個一直跟在張好古身後沉默不言的人都是張好古在外麵結交的同行,個子比較高的姓李,名慕白,取羨慕李白的意思,是一個倒賣青銅器的文物販子,當然偽造青銅器才是他的主要業務。另外一個姓蘇名西坡,聽名字就知道是蘇東坡的鐵杆粉絲,字畫作偽是一絕,在行裏麵也是大大有名。
李慕白想了想說:“這事確實比較蹊蹺,我和西坡兩人還打算盤下聚寶閣在這裏開一個鋪子呢,這下泡湯了。光是這小子眼中的自信就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對了,他是什麼來頭?我看你好像對他還是頗為忌憚的。”
張好古看了一眼遠處的聚寶閣說:“這地方可是一塊寶地啊,紫氣東來,旺財的風水。胡龍觀古董市場很多人心裏都惦記著這個鋪子呢。你知道為什麼沒有人敢下手嗎?別說是這些同行,就連聚寶閣已經兩個月沒有交各種稅費了,上麵都一直沒有動靜,不是他們看不見,就算是看見了,他們也不敢怎麼樣。要不是老陳正好欠了我的錢,我也不敢過來。王海東的父親可是我們江流市的天。”
聽到這裏,李慕白不說話了,“江流市的天”,話已經說得非常明白了。他匆匆跟著張好古離開,再也沒有回頭望聚寶閣一眼。錢是賺不完的,可要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就和找死沒什麼區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