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良拖著沉重的腳步,去進西樓,他剛想穿過客廳返回臥室休息時,忽然一個時髦的女人從沙發上站立了起來:“張副司令!”
“怎麼,是你?”張學良停住了腳步。
來人是鄭露瑩,她扭動著腰肢迎了過來,下意識地顯示了一下她華貴的裝束,然後朝張學良嫣然一笑:“副司令,我可等了你半天了!”
張學良幾天來因精神高度緊張,身體非常疲憊,他急於想擺脫鄭露瑩的糾纏,所以冷冷地回答:“找我有事嗎?露瑩,今天太晚了……”
張學良一邊說著,一邊想往臥室走去,可是鄭露瑩身體一橫,攔住了他:“我剛從易俗社來。南京的軍政大員們都在那裏出席堂會,觀看陝西地方戲秦腔。”
“這我知道。”張學良依舊淡淡地說。
“這個,恐怕你就不知道了!”鄭露瑩從懷中掏出一張白紙,神秘地遞給了張學良。
張學良接過一看,見是蔣介石寫給陝西省主席邵力子的密信,不禁心中一震。信中寫道:
力子主席兄勳鑒:可密囑駐陝《大公報》記者發表以下消息:
“蔣鼎文、衛立煌先後皆到西安。聞蔣委員長已派蔣鼎文為西北剿匪軍前敵總司令,衛立煌為晉陝綏寧四省邊區總指揮。陳誠亦來謁蔣,聞將以軍政部次長名義指揮綏東中央各部隊雲。”但此消息不必交中央社及其他記者,西安各報亦不必發表,為要!
中正,十二月九日。
張學良讀著這封密信,手在微微地抖動。他雖然一時尚搞不清蔣介石為什麼采取這種手法,但是他卻明顯地感到蔣介石的緊鑼密鼓,風狂雨驟。
鄭露瑩從挎包中抽出一支煙來,點燃之後,望了望驚愕的張學良:
“副司令,蔣委員長在洛陽住了一個多月,名為‘避壽’,實在調兵遣將,部署內戰,這你知道吧?”
張學良默默地點了點頭。
“蔣委員長帶來的那批南京大員,這兩日天天在華清池召開秘密會議,你知道嗎?”
“什麼?華清池天天召開秘密會議?”張學良一時又緊張起來。
鄭露瑩狠吸了一口香煙,然後慢慢地噴出:
“討論軍事大計,圍剿紅軍的計劃以及部隊的調遣。在西安的軍政大員全都參加了,獨獨沒有邀請楊虎城和你這位陸海空軍的副總司令!”
鄭露瑩的神態雖然輕浮,但她的話卻像重錘擂擊在張學良的心上,使他不能不震動!
“露瑩,這事可開不得玩笑……”
“哼!”鄭露瑩輕蔑地將腰肢一扭,高傲地揚起頭,一串煙圈兒從她嘴裏排隊吐了出來,“少帥,想必你也清楚,這些黨國大員們哪個不爭相給我獻殷勤呀?”
鄭露瑩本想加一句“當然,惟有你例外”,但當她看到張學良臉色已經很難看時,把這句咽了下去,而是改換成鄭重的神情補充說:“漢卿,請相信我,這樣掉腦袋的大事,我哪敢開玩笑啊!”
張學良沉重地點了點頭:“我相信你,隻是事情太重大了……”
鄭露瑩思想的轉變,張學良不甚了了,但趙四卻很清楚。自從大連受辱之後,一種民族的自尊開始在鄭露瑩的心中覺醒、萌生。回到北平之後,她發誓再不與日寇來往,而想為熱河抗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不料熱河慘敗,張學良下野出洋。不久,她結識了北平的實力派,憲兵三團團長蔣孝先,這次她到西安來,就是接受蔣孝先的邀請的。這位平津著名的交際花,一到西安,立刻吸引了一批狂蜂浪蝶,南京和西安的國民黨大員都爭相向她獻殷勤。有人說,女人的容貌就是最好的通行證。鄭露瑩就是憑借著自己的姿色,在大員官邸中暢行無阻,使她在無意中得到了極為機密的情報。但是,這些大員們均不清楚,鄭露瑩在她那輕薄的心靈中,還有一塊聖潔的天地,那就是她真誠地愛慕、敬仰著張學良。
人是個很怪的動物,對那些天天千方百計討好自己的人往往並不動心,而對那種敢於冷漠疏遠自己的人每每卻更加動情。鄭露瑩就是這樣,她雖然知道張學良不愛自己,但她對張學良卻一往情深。所以,當她從國民黨大員處得知他們在秘密搜羅張學良的情報時,她動心了,一反過去對政治絕不介入的態度,而是將她所知道的情報不斷地告知趙四小姐。從此,這兩位幼時的女友,漸漸地萌生起新的友誼。今天,鄭露瑩能在客廳中等候,就是趙四小姐安排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