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寫給最親愛的孩子(2 / 2)

直到離開莫斯科那天,關於孩子的問題,一曼和達邦還有爭議。達邦主張安安靜靜在蘇聯把孩子生下來再走; 而一曼是急性子,說走必走,她說:“孩子可以回國生。”兩個人還談到孩子生下來怎麼辦的問題,一致認為最好是帶在身邊,但這,又是不可能的,那就隻好放在別人家。達邦主張應該放在一個黨員家,或送到達邦那個做買賣的叔伯哥哥陳嶽雲家,這個叔伯哥哥沒有孩子。

孩子降生一年後,一曼曾給達邦寫了一封信,她沒敢在信皮兒上寫“莫斯科中山大學”的字樣,那肯定會被查扣的。她隻寫了這個大學的街道和門牌號碼,巧妙地把信寄到了達邦手裏。這也是他們夫妻分手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聯係。一曼在信裏寫道:“達邦:別離很久,想念很深,你的兒子誕生了。我一切都好.不必掛念,望你珍重。”信是用鉛筆寫在毛邊紙上的。一曼隨信給丈夫寄去了她娘倆兒的一張合影:眉清目秀的一曼,穿著短袖汗衫,懷抱著寧兒坐在一張藤椅上,她左手攬著孩子的腰,右手托握著孩子的小手,這張母子合影,透出一種暖人心身的溫馨的氣息。

在上海,在中央機關工作期間,她都一直帶著孩子。一方麵孩子離開她,她有點不放心;另一方麵,有孩子也可以掩人耳目,“投親不遇”的從鄉下來的母子倆獨自謀生,比一個年輕的單身女人寡居要少招惹麻煩,少招惹外界的注意。但在她生病的時候就不行了,她把孩子托付給了她讀書時的夥伴、此間的戰友鄭秀石。托付給秀石,一曼比讓自己帶還放心。若不,她怎能病好了那麼長時間都不去取孩子呢?孩子不在身邊,她可以無憂慮地品嚐一下身邊沒孩子拖累、甩開兩手、一門心思幹工作的快樂。

孩子過了周歲以後,一曼又回上海,仍在中央機關工作。她太忙,顧不上管孩子的事,也不忍心再讓孩子跟她動蕩奔波,就同也在中央機關工作的達邦的妹妹、任弼時同誌的夫人陳琮英商量,把孩子送到了武漢達邦的叔伯哥哥陳嶽雲家。

從此,母子音信兩斷絕!

在恐怖的城市,在蕭條的鄉村,在冰封雪凍的山林,在陰森漆黑的牢房,血與火的拚搏,夜以繼日的奔波……隻要有一點閑暇,一曼就想起她的兒子,她無比的想念她的寧兒,在她堅如鐵石的心坎兒上,不時映出活潑可愛的寧兒的影子。

就是在昨夜,她被押解著,從哈爾濱登火車來珠河的途中,她還從看守那兒討來紙和筆,在晃動得很厲害的車廂裏,在萬念俱來的時刻,給她那個牽腸掛肚的孩子,寫下了絕命的遺書:

寧兒:

母親對於你沒有能盡到教育的責任,實在是遺憾的事情。

母親因為堅決地做了反滿抗日的鬥爭,今天已經到了犧牲的前夕了!

母親和你在生前是永遠沒有再見的機會了。希望你,寧兒啊!趕快成人,

來安慰你地下的母親!

我最親愛的孩子啊!母親不用千言萬語來教育你,就用實行來教育你!

在你長大成人之後,希望不要忘記你的母親是為國而犧牲的!

一九三六年八月二日

你的母親趙一曼於車中

看守們不知道她在寫什麼,等從趙一曼手裏接過這份給兒子的遺書,都過來傳看。他們猶豫了,是銷毀它,還是交上去?這個即將被處決的女犯這樣視死如歸,叫他們十分震驚!

最後,他們還是如實地向警務廳做了報告。警務廳在《關於趙一曼逃走前後的狀況以及其死》的材料上記述了這一情景,寫道:“在押送的途中,她雖然感覺到死亡迫近,但她絲毫沒有表現出驚慌的態度,反而透露了‘為抗日鬥爭而死才是光榮’的口吻,她希望給她的一個兒子寫一遺言,從押送的職員處要了筆紙……”在這個材料中全文抄錄了一曼的這份示兒遺書。

一曼是一個革命者,又是一位母親。盡管為了革命工作,她始終未能如願地去盡一個母親的責任,但孩子,後代,在她心中始終占有極為重要、不可替代的位置!

千辛啊,萬苦,流血啊,喪命,難道不全是為了他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