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3)

貪官情人還有這麼多“型號”?下麵已經有人開始暗暗發笑了。也許在這些人的心裏,吳書記的“高調”理論,隻是一種場麵上的話。像這樣的廉政會議,他們不知道參加了多少,上麵唱歸唱,下麵的人照舊我行我素。套句行內的話:不怕你貪多少,就怕你站錯隊。

吳永平強調說:“這些類型的貪官和情人,往往都有五種表現:以色謀權、色助官貪、貪錢買色、色逼官貪和色相賄賂。”

說到色相賄賂,他列舉了某市原國稅局女局長的例子,她為了以色相勾引官員,前後花了500萬元去上海、香港等地整容。

說到這裏,有很多人開始低聲議論起來,坐在旁邊的程春愛有些掛不住了,臉色顯得有些不自然。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目光有些迷離地向那些坐在下麵的幹部掃了一眼,之後挺了挺胸,正襟而坐,臉色也漸漸恢複了自然。

“貪官好色,情人撈錢,百姓埋單。”吳永平“抖”出了他真正想告訴這些幹部的話,“貪官的情人們無一例外,都是權力的情人。她們看中的是權和錢。”他最後強調說:“有幾種錢不能收:收百姓的錢,是喪盡天良;收貪官的錢,等於自投羅網;收大款的錢,會陷入泥潭;收企業股份,會引火燒身;接受商業賄賂,就是十足笨蛋;收親友的錢,就會淡薄親情。”

這是吳永平第一次以這種方式給幹部們做報告,雖然他手上有市委秘書處的稿子,但是他並沒有照本宣科。

報告做了,相關的紅頭文件也已經發下去了,可這落實卻成了表麵上的文章。一陣風吹過,連塵埃都沒有留下一點,各部門的工作情況依舊那麼“現實”。

對於他這位新書記的指示,沒有人敢不“貫徹”下去,可就算再貫徹,仍是那個樣子,一點都沒有改變。

他憋著一肚子的火,心知那些人大多是趙衛國一手提拔的,似乎不把他這個新上任的市委書記放在眼裏。

按照老百姓順口溜中的官場言論準則:對上級甜言蜜語,對輿論豪言壯語,對外賓花言巧語,對群眾謊言假語,對同事流言飛語,對下屬狂言惡語。

可是現在,那些人對他這個上級,居然不言不語,陽奉陰違。心想反正你也幹不了多久,自古法不責眾,大家都是這個樣子,我在這期間隻要不出問題,看你這個新市委書記能奈我何?

所以,他所麵臨的不僅僅是這樁大腐敗案,而是自己在南水市的威信。隻要有了威信,工作才能順利開展。然而,一個人的威信並不是那麼容易樹立的,他覺得有必要整一整。

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三把火確實要好好燒一燒。

一番紀律整頓之後,撤掉了幾個人浮於事的局長,情況大為好轉。但是,市委市政府不斷有小道消息傳出來,說什麼,一朝皇帝一朝臣,吳書記是秘書出身,整人的手段拈手即來,不聽話就整你……

而他也得了一個“整人書記”的外號。

王昌盛出事後,省裏從外地調來一個叫朱永林的人任市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朱永林上任後,接連查處了幾個腐敗幹部。這樣一來,市裏各部門的工作作風好多了。

吳永平緊繃著臉,腦子裏一片混亂。傷亡人數的準確數字還沒有統計出來。事故是由一艘運沙船失去控製後在主橋墩上撞了一下,沙船損壞並不嚴重,但主橋墩卻當即坍塌。受其影響,橋麵頓時變形,陸續發生坍塌,當時正值上班的高峰,橋上有許多車輛,很多人還來不及反應,已經落入河中。

“快,快!”吳永平催促著司機,然後轉過頭來對程春愛說:“程主任,其他部門的人都通知了嗎?”

“吳書記,都通知了。市政府安全辦、市公安局、市建委、武警、消防、市裏幾家醫院都緊急出動了。”程春愛滿臉肅然地答道。

“要馬上救人,馬上救人。采取一切措施,動用一切力量,不惜代價,要把傷亡人數降到最少。”

奧迪車駛出主幹道,向跨江大橋而去。這輛車是前任市委書記趙衛國的專車,趙衛國任省人大副主任後,這輛車便成了閑置物,吳永平當時執意不肯坐這輛車。後來張明華打電話來問及此事,他才不得不使用了它。

20分鍾後,吳永平趕到了跨江大橋。同時市長孟楚庭和常務副市長雷新明等人也趕到現場,一看這陣勢,一個個臉色凝重,說不出話來。

“死亡多少人?”吳永平問負責現場救援工作的市公安局長洪輝。

“經清理,死亡48人,失蹤人數因時間緊,還不能確定。到目前為止,救出的傷者有100多人。”

說話間,吳永平來到了大橋邊。他站立的地方,還有200米沒有垮。而對麵的大橋已蕩然無存,殘缺的大橋像一把長劍直刺蒼穹。大橋上那些粗大而彎曲的鋼管像是在為因災難死去的人們鞠躬默哀。事故已采取了緊急措施,橋兩邊站滿了守衛人員,橋下的救援工作在緊急進行。一輛輛救護車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吳永平走在抬著一個受傷嚴重的人的擔架旁邊,跟著往救護車那邊趕。

“吳書記,造這樣的橋,輕輕一撞就垮了,這是犯罪,是犯罪啊!平時稍重一點的貨車駛過,橋麵都會抖的……”傷者痛苦地對吳永平哭訴。吳永平沒有吱聲,淚珠從他的眼中滾淌而出,他無言地看著傷員被抬上救護車。在這種時候,他還有什麼話可以說呢?

“鈴鈴……”吳永平打開手機,一聽是趙衛國的聲音:“永平呀,我是老趙,聽說跨江大橋被沙船撞垮了?”

“沙船沒事,但橋卻垮了!死傷一兩百人啊!”吳永平的聲音低沉起來。

“啊……”手機沉默片刻後,又傳來了趙衛國的聲音:“抓緊救援工作,我馬上回南水。”

“誰的電話?”一旁的孟楚庭問。

“趙書記打來的。”盡管趙衛國已調任省人大副主任,可吳永平還稱其為趙書記。

“他這麼快就知道了?”孟楚庭愣了一下,臉色有些不好看。

趙衛國在這裏當書記的時候,工作上他們配合得很好,絕少有意見分歧,有人還暗地裏稱他們是“黃金搭檔”。私下裏他們也是好朋友。記得趙衛國臨走的時候,拉著他的手低聲說:“楚庭啊,這裏就暫時交給你了,記著,我們是好朋友。”

去省城上任後,趙衛國經常晚上打電話給他,問問南水市的情況,談談朋友之情。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肯定有人打電話過去了。按道理,趙衛國就算打電話過來詢問,也應該打給他才對,為什麼要打給吳永平呢?

難道趙衛國的葫蘆裏,還賣著別人不知道的藥?

“恐怕連上麵都知道了。孟市長,這一下我們南水對上麵可不好交代了。”吳永平痛心地說。

孟楚庭的心比吳永平還要沉重,跨江大橋的修建是在吳永平還未來南水之前經市委常委數次開會審議決定的。大橋的倒塌,他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南水市是改革開放的典型。在趙衛國任市委書記時期,最喜歡做的兩件事就是開工奠基和竣工剪彩。在無數的開工典禮和竣工剪彩中,造就了南水的輝煌,也造就了趙衛國的光輝形象,南水市的巨大變化使趙衛國成了一座不可逾越的豐碑。

南水,這個處處閃爍著輝煌的畸形怪物,似乎是專門留給吳永平的。

南水市的確存在很多問題,2000年以來,就開始出現財政赤字,露出了一個巨大的黑洞。

趙衛國和孟楚庭倒要看看,吳永平有什麼本事收拾這個爛攤子。誰知吳永平大膽行事,著重整頓幹部紀律,在撤掉幾個人浮於事的局長後,首先拿南水絲綢廠開刀,打響反腐倡廉的第一炮。

南水的改革成果受到了質疑,趙衛國的權威受到了挑戰。

改革就必然出現腐敗嗎?腐敗就能否定改革嗎?

現在,作為改革碩果的跨江大橋告別了這座美麗的城市,是否也是對昨天輝煌的否定呢?

孟楚庭在痛苦的思索著,一種不祥的預感頓時湧上心頭。他望著站在不遠處的吳永平,從那張鐵青的臉上,隱隱地感覺到了一種危機。

幾個小時後,在市委會議室緊急召開了跨江大橋事故處理會議。事故現場的後續救援工作仍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吳永平望了望都已到齊的各部門主要負責人,抑製著心中的沉痛,緩緩地說:“請同誌們記住今天,5月12日,這個黑色的日子,讓我們為那些慘遭不幸的死難者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