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水絲綢廠的問題折騰了這麼久,並沒有得到有效的處理,相反,問題還越來越大,整個癱瘓在那裏。孟楚庭說過,國家花十幾個億建成的廠子,就這麼用一兩千萬給賣出去了,實在無法對上麵交代。現在倒好,什麼都不用交代了,不要說一兩千萬,就是開價幾百萬,人家上海方麵也不要。原來搞合作生產的時候,上海那邊並沒有對機器進行檢測,隻投入部分資金便生產,結果生產不出一匹好絲綢來,一查原因,原來不但機器不行,連蠶繭的質量也不行。
後來經過專家的分析,得出了一個不是結論的結論。由於南水這地方建成了許多大企業,向江中排放了許多沒有經過處理的工業汙水,導致當地的土質與水質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從桑葉到蠶繭,其質量根本沒有辦法和以前相比。
也就是說,絲綢廠在走入困境後,根本就應該及時處理,而不應該再向國家要十幾個億來擴大規模。可是擴建後的絲綢廠畢竟建成了,而且一度得到過省裏領導的肯定。
這說明了什麼?如果吳永平將上海方麵提出的意見如實反映上去,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呢?
文件中還有一份是朱永林寫來的,經過這段時間的調查,幾個被控製的人雖然還是不肯說話,但是他們已經查出大橋倒塌事故的幕後真相了。在文件背後,朱永林列出了一長列主要嫌疑人的名單,看著那些熟悉的名字,吳永平感到呼吸變得困難起來。南水的蓋子終究要揭開了,現在考慮的,是用哪種方法打開的問題。
他起身走到窗邊,打開窗戶讓風吹進來,頓時感到一陣涼意。
有人敲門,吳永平走到辦公桌前,說了聲:“請進!”
門開了,吳永平抬頭一看,是金琳。他忙用一張報紙將那幾份文件蓋了起來,正色問道:“金書記,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來。吳書記,我有點事想向您彙報一下。”
“說吧!”吳永平點燃了一根煙。
金琳說:“有關南星製藥廠的事,市公安局在派人查製毒的事情,我們也正按市裏的意思,對企業進行改革,可工作進行到一半,困難還是比較大,還要不要繼續下去?”她見吳永平不吭聲,便接著說:“我們已聯係了新加坡的一家工廠,對方願以1300萬元的價格買下廠裏的機器。”
吳永平問:“有沒有請專家對南星製藥廠進行估價?”
“請了,機器雖說很舊,但還能夠運轉,專家們估計是2000萬元,可對方隻肯出1300萬元,所以我想聽聽吳書記您的意見。”
吳永平吸了一口煙:“有沒有人反對轉賣?”
金琳說:“有,但那是極少數人,影響不了大局,我們縣委已經開會決議,一致通過,我這次來是想聽聽市裏的意思。”
吳永平沉默了片刻:“你先去問問孟市長的意思,看他怎麼說。”
金琳見吳永平的氣色有些不好,也就沒有多說,隻說了“吳書記要注意休息”之類的話,便離開了市委書記辦公室。走到隔壁母親的辦公室,見裏麵隻有一個30歲左右、長得相當不錯的女人。她早就聽到一些小道消息,說吳書記見過藍田中學的女副校長後,就想方設法地把她調到身邊,並有意提拔為市委辦公室主任。
“請問你找誰?”林小萍見有人推門,忙起身問。
金琳看著林小萍說:“你是剛來沒多久的吧?我找程主任,請問她去哪裏了?”
林小萍說:“她剛才還在的呢,你找她有事嗎?要不你在這裏等她一下吧?”
她見金琳坐了下來,忙用一次性杯子泡了茶,放在金琳的麵前。
等了好一會兒,見母親還沒有回來,金琳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要出去。
林小萍微笑了一下,“要不你再等等吧!她說不定馬上就回來了!”
“沒事,我打她手機吧!”
她退出來後,打通了母親的手機,低聲問:“媽,你在哪裏?”
在電話裏,程春愛的聲音顯得異常平穩:“我已經把退休報告遞上去了,金琳,看樣子南水的蓋子要揭開了,你好自為之吧!”
金琳吃了一驚,手機差點掉在地上。
就在金琳和林小萍說話的時候,吳永平聽到窗外傳來一個女人的哭罵聲,走到窗邊望過去,見市委大院的門口那邊又圍了好些人,以為是絲綢廠職工來上訪的。
他忙打電話到下麵,問是怎麼回事。電話裏回答說:“有一個瘋女人指名道姓要見您,說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交給您,我讓她交給我們,可她說一定要親自交到您的手裏。吳書記,沒事,我們想辦法把她弄走就是了。”
吳永平想起程春愛對他說過的那個女人,心想這個女人究竟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要交給他呢?沉思了一下,他說:“等一下,我下去看看!”
電話裏說:“吳書記,要麼您不要下來了,我們把她帶上去,怎麼樣?”
吳永平說:“還是我下來吧!”
他掛上電話,出門的時候見方誌林也出來了,走到他身邊說:“吳書記,聽說門口又有人鬧!”
吳永平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和方誌林等人一同下了樓。
程春愛剛從市政府辦公大樓那邊過來,正在等電梯,見吳永平他們一群人從裏麵出來,往外走去。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忙跟了上去。
戴如花見大門裏麵有一幫人簇擁著一個人走出來,近了些,認出走在最前麵的就是多次在電視中見過的市委書記吳永平。這個50多歲的老女人,動作還挺利索,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衝到吳永平麵前,從懷中拿出一大遝材料,叫道:“吳書記,你可要為民做主呀!”
程春愛上前幾步,擋在吳永平和戴如花中間,大聲嗬斥她:“戴如花,這裏可不是你胡鬧的地方。”
戴如花瞪了程春愛幾眼,並不畏懼,叫道:“趙書記沒走的時候,你敢這麼跟我說話?要不是當年出了那檔子事,我的官職並不比你小。今天我是見吳書記的,關你什麼事情?年紀大了,就該知道進退,別占著茅坑不拉屎!”
程春愛被戴如花一番搶白,頓時氣得說不出話來。旁邊的方誌林正要叫人把戴如花趕出去,卻見吳永平已經繞過了程春愛,從戴如花手中接過了那遝材料。
一陣風吹來,那遝材料被掀起了幾頁,方誌林眼尖,看清其中一頁紙,是簽有孟楚庭三個字的條子,當下臉色一變。
程春愛離吳永平最近,在他翻看那些材料的時候,她也看到了一些內容,和方誌林一樣變了臉色,整個人似乎被掏空了一般,心中蕩起無數個問號: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落會到這個瘋女人的手裏?
程春愛站在那裏,見戴如花鄙夷地望了她一眼,得意地離去。吳永平拿著那些材料,在大家的簇擁下進了市委辦公大樓。
想了一會兒,她接到女兒打來的電話,她表情木然地說了那樣的話。
孟楚庭很快得到了消息,說有關跨江大橋修建時候的一些內部材料,已經到了吳永平的手裏,其中還包括他批的一些條子。
該來的終於來了!
他的心竟出奇的平靜起來。當徐厚德和另外幾個人打電話問他怎麼辦的時候,他隻說了四個字“順其自然”。
下班後回到家裏,吃過飯躺著看了一會兒電視,正要進書房去練毛筆字,忽然聽到了敲門聲,華姿去開門,見是孫海泉。
孫海泉禮貌地叫了聲“嫂子”就走了進來,卑微地對孟楚庭說:“孟市長,在家啊!”順手把帶來的東西放在一旁。
論起關係,他還是孟楚庭的表弟,他的外婆姓孟,是孟楚庭父親的表姐,親戚關係雖然遠了些,但好歹是自家人。他當年進絲綢廠,就是孟楚庭幫的忙。由於他那一股書生子氣,所以在廠子裏混得也不怎麼樣,等到他開竅的時候,廠子已經不行了。後來廠子擴建,他好歹也撈了一點,可比起別人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為此他心裏一直都不平衡,總想暗中大撈幾筆。他有著比別人精明的地方,在人前,總是裝出一副連普通職工都不如的可憐模樣,扮演著廉潔幹部的形象。
他能夠成為廠長,一半是孟楚庭的關係,另一半是得到很多職工的信任。
孟楚庭見是孫海泉,說:“你今晚怎麼有空來我這裏啊?”
說著,叫他坐了下來。華姿泡了一杯茶過來,放在孫海泉的旁邊。
孫海泉坐在孟楚庭的一旁,說:“怎麼沒空?現在我馬上就要變成一個閑人了。聽說有個瘋女人把……”
孟楚庭的臉色微微一變,打斷了孫海泉的話:“你的消息倒是來得挺快的嘛,這件事好像與你無關呀!”
孫海泉的臉頓時漲得通紅,發覺自己說錯話了,忙喝了幾口茶,說:“好些天沒有見到你了,來看看。”
孟楚庭瞟了一眼妻子收起的東西,語氣緩和下來,說:“都是自家人,你到我家來的話,隨便點就行,不要每次都那麼客氣嘛!”
孫海泉點頭說:“應該的,應該的,其實也沒有什麼東西,一點鄉下的特產,不值錢的。”
孟楚庭問:“你們廠現在怎麼樣了?”
孫海泉憂慮滿麵:“孟市長,現在廠裏都亂了套。你也知道職代會的事情,我這個廠長是做不下去了。孟市長,我希望你們另派個廠長來。”
孟楚庭不高興了:“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樣的氣話?職代會的事情不是正在調查嗎?聽說吳書記要你們盡快再開一次。”
孫海泉忙說:“事情沒有調查清楚之前怎麼開呀?孟市長,我實在是幹不下去了。”
孟楚庭說:“你是市委通過會議新委任的廠長,對廠裏的各個方麵都是很了解的。雖說是個爛攤子,但你怎麼能說不幹就不幹呢?”
孫海泉委屈地說:“孟市長,你是知道的,就那麼一個爛攤子,別人還以為裏麵有多少油水呢?今天派這個來查,明天派那個來查。現在哪個願意幹廠長,我讓給他幹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