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第十三章(3 / 3)

“爸,不要再說了!”阿成興致蕩然,撂下筷子站起,忍著氣說,“我全明白了,我在新疆每天都在想,我的命為啥是這個樣子,就是因為我媽死的早,有個黑心的繼母!我為啥要去支邊,按政策我犯不上,我就是看不慣您處處護著她,在您眼裏,我還不如她帶的一個丫頭,我還不如去支邊!現在我可以回來,頂替您的工作,是她從中作梗,是她毀了我的前程!”

父親忍口氣:“阿成,冷靜,你給我坐下!”

阿成也忍氣坐下。

父親語重心長地:“你現在也是有孩子的人,怎麼還不懂道理!凡事要尊重客觀現實,不要把悲觀的情緒強加給你阿姨。你去支邊是當時的形勢,是國家的需要,按政策你可以不去,你是獨生子,可是你非去不可,因為你要逃避現實,從不把你阿姨放在眼裏,處處和她作對,讓她如何做一個好繼母?過去你是孩子,現在是有孩子的人,與事與理該是成熟了,不要認為自己一生是誰毀了,而是正確認識人的價值,不論是什麼崗位,在上海還是新疆,都是在為一個社會、一個國家勤懇工作,做出貢獻,不要存在依賴思想。現在你阿姨要為阿征爭取工作,與情與理也講得過去,她也有這個權力……”

“您不要再說了,這些道理我懂!”阿成又一衝而起說,“我長那麼大,您啥時候關心過我,我依賴誰了?我在新疆好好的,您發封電報讓我回來幹啥,聽您講道理啊!”他從口袋掏出電文,啪的按到桌上說,“這電報還給您,往後當沒我這兒子,就是家裏死了人,也不要讓我知道!”話落衝出飯店。

父親拍桌而起,氣惱地:“阿成,混蛋,現在就給我滾,不要再回來!”)

阿成止住思緒,一臉苦悶,乏力地坐起,抬頭朝樓上掃一眼,落下視線又掃一眼客廳,停留在父親的遺像上,稍作思慮,苦澀地歎口氣,拿起水壺喝口水。

樓上。上麵有兩個房間,阿征和母親、邱吉萍和丈夫分別住著。此時正麵的房間開了門,邱莉群走出房間,拿個手皮包,身上是旗袍,外罩一件沒有鈕子、圓擺式的絲絨短上衣,都是黑色,她身段勻稱,脖子上掛件銀色十字架,氣質清高而穩重,年紀雖是五十大幾,仍顯得風韻猶存。她走到樓梯口朝下瞅一眼,舉止從容下著樓梯。她就是阿成的繼母。

樓下。阿成坐在沙發上,喝口水放下水壺,從挎包掏出毛巾擦一下手,從挎包摸出兩個煮雞蛋,在茶幾上磕一個,剝著皮。

邱莉群下樓來,一手掩嘴咳嗽一聲,看阿成不理不睬剝著蛋殼,心裏說:“這個冤家,想不到還是回來了。”她走到茶幾前,輕聲歎口氣,沉著地,“阿成,回來了。阿征說,你不會回來,我也這麼認為,主要是路程太遠,回來一趟不太容易。你爸是死於心髒病,血壓也有點高,由於發病時正上樓梯,摔了一跤又滾了下來,造成顱內出血,在醫院昏迷一個禮拜,最終沒能醒來,就這樣走了。考慮到新疆路途遙遠,你又不一定會回來,又考慮遺體不好擱的太久,讓你爸早歸天堂,也就辦了喪禮。後來考慮,應該讓你知道,就讓阿征拍了封電報,真是沒有想到,你會回來。”

阿成仍不理不睬,吃完一個雞蛋,又磕一個,剝著皮。

邱莉群歎口氣接著說:“你爸病來的突然,又是昏迷不省人事,沒有留下隻言片語,或是遺書,隻留下一筆存款,幾千塊錢,在銀行裏,是你爸一輩子一點積蓄,你既然回來一趟,我讓阿征取出來,你們倆一人一半,你若是有什麼想法,可以提出來,好說好了。不管怎麼說,你爸已經離開人世,總要讓他安息。”她看阿成沒有反應,就說,“你歇著,我出去一下,冰箱裏有些點心,你可以拿出來吃。”話落走向門口。

阿成吃著雞蛋,抬起眼皮瞟向邱莉群,看她出去關門,悲憤無言。他吃完兩個雞蛋,拿起水壺喝口水,漱一漱咽下去,忽感很是疲倦,拿起行包當枕頭,放沙發一頭,脫鞋躺下,腦海裏浮現出邱莉群的話。(“你爸是死於心髒病,血壓也有點高,由於發病時正上樓梯,摔了一跤又滾了下來……”)他想著這些,腦海漸漸渾濁,閉目打起瞌睡。

……

時近中午,阿成睡在沙發上,腳搭在扶手上,帽子蓋在額頭上,旅途的疲憊使他睡得很深。茶幾上,是挎包、水壺、毛巾和雞蛋殼。

邱莉群推門進來,手裏是塑料袋,裏麵是幾塊麵包,她關上門,瞅一瞅阿成,看茶幾上亂七八糟,手捂著鼻子歎口氣,心裏說:“冤家一回來,屋裏頭是亂糟糟,滿屋是腳臭氣。”她走近冰箱,拉開門看一看,裏麵東西一樣沒動,關上冰箱又瞅一眼阿成,把麵包放茶幾上,轉身站丈夫的遺像前,稍作沉默,對遺像心裏說,“你兒子回來了……要是沒什麼事,就讓他早一點回新疆,別再讓他回來。”話落走上樓梯……推門進房間……房間內,有客廳和臥室,住著阿征和母親;客廳用幔帳隔開,靠窗擺張床,有三分之一阿征做臥室。邱莉群進來關上門,茶幾上有隻帶蓋兒的茶缸,還有火柴、香煙和煙灰缸,她到茶幾前放下手皮包,坐沙發上,端起茶缸喝口水,點支香煙,吐著煙霧精神思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