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一人多高的蘆葦,綠草鬱鬱蔥蔥,掛滿露珠。很快,我的褲腿就被野草蹭濕了。
突然,一片大雁帶有回音的鳴叫從頭頂上的天空傳來。
一抬頭,隻見漫天都是人字形大雁,它們的側麵閃著白光,正從容不迫飛著,這種集體主義的力量讓自然無味的原野和晴空變得特別,精神為之一振。
春天來了,他們飛向北方的棲息地。
我們跟它們走著相反的方向。
正想著,忽聽得撲喇喇一陣翅膀急速扇動空氣的聲音,驢子左側腳下升起一個灰撲撲的東西,我甚至能感覺那聲音的力量,那聲音粗暴而且違和。
從它那灰撲撲的身軀,便可看出那是一隻肥大的母野雞,我甚至能感覺它的重量和慌張。
“聽聲音就知道這是個大家夥。”姆白李道。
“可真夠肥的!”超市老板也感歎道。
“你說得我的口水都流出來了。”珍兒開玩笑道。
我想到很久以前喝過的原味雞湯。
它的窩就在驢的右腳邊,把一叢綠油油的禾苗壓成一個結結實實的窩,呈橢圓形。我下驢一摸:還有溫度,草一點也不濕。
這不像是它的窩,它不可能在這個曾經人來人往的小路旁築巢。它或許隻是因為見到天色已晚,回家路長,草草盤整一個地方,權且歇息一晚了事。我想到了我們自己,野雞隨遇而安,眼下的我們不也是一群無家可歸的野雞?
“你們在綠洲城看到了什麼?”姆白李突然問我。
“我要告訴你件事情,”我對他道,“每天人都在死亡,而這隻是個開頭。”
姆白李一臉不解。他不知道我正在努力地回想。
當時,我的車一直沿著公路往下走,路的盡頭是一個有紅綠燈的丁字路口,地圖顯示左右兩邊的路都可以下去。
我把車停在了路口。
我倆走下車,站在懸崖邊上:一幅色彩斑斕的圖畫呈現在眼前。
遠遠望去,五顏六色的建築就像是盛在一個盤子上的棋子一樣,之前那條小河在城裏彙成了一條鉛色的大河。
天上是巨大的白色雲朵,像一座座小山,但再白的雲也有陰影,巨大的影子劃過原野、公路、柏油路。
就這樣,我們肩並肩站著,久久俯瞰“大坑”裏的空城。
“曆史書上說這裏的人在地震中死了一大半。”小麗道。
“可房子完好無損。”我覺得這也太不合理了。
“當時的震級還不足以震倒房屋,但人們都死於地震波,就在一瞬間。”
“如果這個說法屬實,那確實是一次奇怪的地震,”我尋思道,“都怪自己在學校時沒好好學曆史。”
小麗穿著花襯衫、白色的喇叭褲站在山邊,看上去就像一個觀光者,我們似乎回到了陽光燦爛、五彩繽紛的綠洲城時代。
“我們不進城了。”我的直覺告訴他這座城市絕對有問題。
“為什麼?”小麗不解地問道。
我對她說:“這座城市已經荒廢了,進去既不能吃到東西,也補充不了物資,而且我可以斷定你哥哥肯定不會在這裏。城裏有很大的風險,不確定的危險,現在每耽擱一分鍾,我們就會失去更多的食物和汽油。”
她又問:“那咱們去哪?”
“去震中地震紀念館,那邊應該有人,有物資。”
“可無論如何也要找到我哥。”小麗的眼淚又流出來了。我記得背包裏還有一包紙巾,現在卻怎麼也翻不到了;這時,她已經從包裏掏出一張紙巾,用力地擦著臉。
“那好吧,”我最見不得女人哭,心一軟,就同意了,“那咱們進城看看吧。”
我打開車頂和車窗,小麗的黑色長發被風吹得亂舞,她不得不不停地用手撩開擋住她眼睛的頭發。
寶馬衝過一個沒有設卡的收費站後,就算正式進城了。
街上一輛車、一個人也沒有,甚至連一片紙屑也沒有。路口沒有一盞亮著的信號燈。陽光安靜地鋪在泊油路上,灰撲撲的路麵,有一種淒涼的感覺。
“一樣沒有網絡信號。”小麗無助地望著我。
我把車速放得很慢,通過車窗四下裏打量,所有建築物的窗戶裏都沒有燈光,雖說是大白天,但這也不可能啊。
天突然暗了,我把頭探出車窗外,太陽被一大朵白雲擋住,白雲的下端出現了一片陰影。
小麗在車裏打開地圖。
“警察局離這不遠了,”小麗道,“這是上麵說旅行車有事可以找他們。”
我按著小麗的指示,左拐右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