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謝謝你了。”
“謝什麼!你是我的恩人。”
“你剛才說的飯館有多遠?”
“沒多遠,就在隔壁,我們走過去。”
鏡子中的我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齒,我這才發現這些天來,我的臉被曬黑了。
離開時,幽靈雙手緊緊地握住我的手,我用力抽了幾次才抽了出來。
透過落地大穿衣鏡裏的我,我看到了陌生的自己,不知有多久沒照鏡子了。總之我已經認不出來了,衣衫襤褸,笑起來,一口牙雪白,已然被曬成了一黑娃。
月老打了一條紅領帶,往腋下塞了一個小皮包,領著他出了門。
一路上,月老一直不停地偷瞄窗外。他突然壓低聲音對我耳語道:“我就知道你是泡妞高手,那姑娘我見過,起碼九分以上。”
一女的似乎聽見了他的話,趕緊離他遠遠的。
“比你差遠了。”我隨口應付道。我覺得雨的名字從這廝的嘴裏出來都是一種褻瀆。
月老帶他們走進街邊一家叫星月烤肉的餐館。
“跟您留著座呢……”門衛拉開了一扇彈簧玻璃門。
門一開,流光和喧嘩聲立馬撲麵而來,巨大的餐廳裏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部長把我們帶到靠邊的一張餐桌旁坐下。
我注意到餐廳的左側有一個小型舞台,大概是為駐唱歌手準備的。
入座後,我和幽靈麵對麵坐下,為了不想跟幽靈聊天,我一直低頭仔細地研究菜單。
“這裏每天都有演出。”幽靈道。
幽靈又換了一張靠近舞台的餐桌旁坐下。
“我特別喜歡這種市井氛圍。”不知什麼時候,幽靈戴上了一頂假發,似乎顯得比以前年輕了一些,但副作用是腦袋變得臃腫了。他一邊給自己係上餐巾,一邊洋洋得意道:“吃自助餐一定要占據了一個好位置,可以總覽全局,但別人卻不易察覺,而且靠近烤肉坊,這個就叫做近水樓台先得月。”“這裏能點餐嗎?”我從菜譜裏抬起頭。
“隻有自助餐,”幽靈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胸有成竹道:“再過兩分鍾就上生魚片了。”
果然,不多一會,一大盤生魚片就端上來了。人們蜂擁而上,圍著盤子擠作一團,一位小個子甚至爬到了別人的背上,拿著叉子從別人頭與頭的縫隙間伸下胳膊去撈。
“吃自助餐就是體驗殘酷人生,要想保本就不能錯過稍縱即逝的機會,午餐上生魚片機會隻有一次,而晚餐是三次,沒勇氣、沒準備的人就很難吃到。”幽靈掃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我,平靜道:“你們看好了,下一輪我要親自出馬了。”
在烤肉店的夥計們舉著沉重的鐵叉穿梭在飯桌間,上麵串著各式各樣龐大的烤製食品,有的是整個一條羊腿或是狗腿什麼的,他們用鋒利的片刀把烤肉削到每一位食客的盤子裏,他切割烤肉時,快刀閃過的寒光,我心想:要是他們像街上那些瘋子那樣徹底厭倦了生活,那該有多可怕!“別小瞧這裏的打工仔,都是在校大學生,單純、有禮貌、幽默,最重要的是他們對工作充滿了熱情,工資還比一般打工仔少。”幽靈耐心地介紹到,“但不出仨月,他們就會失去服務的激情。當他們厭倦了以後,這家店的老板就會再換一批,當然,還是大學生。”
“這裏有大學?”
“有三所聯大。”
運送烤肉的小工們互相開著下流的玩笑,我盡量繃著臉,忍住不笑。由於剛才他們一直在談論一個關於香蕉的黃色玩笑,以至於一個木訥的夥計在給他們分叉燒肉時問道:“你們要香蕉嗎?”看著這個小哥一臉尷尬的表情,我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頭腦簡單真是一種福!
“今朝有酒今朝醉,可勁地造吧。”我聽見鄰桌有人說。
他沒有看見買買提,問道:“買買提呢?他怎麼沒來?”
“他不吃豬肉,也不喝酒。”幽靈道。
“他信佛?”
“就他?信屁的佛,這就是他的飲食習慣。”
舞台上突然傳來一陣吉他的撥弦聲,嚇了我一跳,一個男歌手懷抱一把藍色吉他自彈自唱道:
“西瓜變了,黃瓜變了,西紅柿也變了,它們再也不是小時候的味道。羊肉不是,豬肉不是,雞肉也不是。小河渴死了,小山丟了青衣,起風了,
到處是灰塵,房屋越來越高越來越不好看,人們都在忙,偶爾為了錢悲傷……”
聽著這旋律和歌詞,盡管五顏六色的聚光燈都打在了他的身上,卻有一種淒淒慘慘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