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這要是擱在古代,已經可以發動一場農民起義了。”我半開玩笑道。
“我隻想自由自在地享受人世間的榮華富貴。”
“對了,您真的可以給人治病?”
“我也不清楚,其實主要還是心理作用。”
“監獄那桌菜是怎麼變出來的?”
“就是從監獄廚房裏挪出來的。”
“您能移動一個人嗎?”這是我最感興趣的。
“移不動,太大太沉了。”
“您最多可以搬運多大的東西。”
“一隻雞有多少斤?”
“三五斤吧。”
“對,就那麼大,我最多隻可以搬運那麼大的東西。”
“已經很了不起了!”
“但我師傅能搬運一個人,那是最大的搬運。”
“真的嗎?”我完全想象不出那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情形,光聽著都覺得瘮人。
“我曾親眼見到他讓一個小孩憑空消失又回來,這個法術叫通天繩,是佛教的法術,最早源於印度,據說是唐僧西天取經帶回來的。白蓮教中有人會這個,並靠這個起事。”
正說著,門開了,一個護士端來了一個塑料餐盤,是普通的米飯和兩份炒菜,一碗湯。
“老王,吃晚飯了,你一天都沒吃東西了。”那護士道。
“沒胃口,”他把病床旁的餐盤推到一邊,就像一個賭氣的小孩,“他們就給一個六十歲老人吃這個。”
我覺得應該告辭了。
“你看好了,”王森突然叫住了我,“他們說我是假的。”
隻見他用筷子夾起一根水煮四季豆,把豆角放進嘴裏抿了抿,放在攤開的左手手掌上,然後握緊拳頭。
“你抓住我的拳頭。”他大聲對我喊道。
我抓住他的左拳頭,以為他要把四季豆從左手變到右手。
“兩隻都要抓住。”
我雙手抓住他兩個拳頭。
他閉上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詞。
過了一分鍾左右,他突然道:“好了,鬆手。”
他攤開雙手,居然什麼都沒有了!但左手掌裏油水的痕跡還在。
“你去脫掉我右腳上的襪子。”他把自己的左腿伸到被子外麵。
我起身脫掉他右腳上肉色的尼龍襪,那節四季豆掉了出來。
“物理學從此要改寫了!”我不禁大叫道,內心就像是被電到一樣。
“哼,報紙上居然說我是騙子。”他大概是受到了外界的刺激,仍舊憤憤不平。
“眼見為實。”我安慰他道。
你心中已經決定把這筆獎金給他了。
“我這一輩子還沒向誰這麼開誠布公過。”
“大概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我心想。
“我走了,改天再聊,”我起身向他告別道,“您趕緊吃飯吧。”
老頭點點頭,目光卻死死地盯著身旁的護士。
我在心裏已經把他視為神仙的不二人選。我相信基本粒子不同的排列組合產生出不同的人和物,生命本就是源於一次偶然,神仙也一樣,他們隻是一個隨機的極小概率事件的偶然產物,成仙的機會並不會因為他是一個貪財好色的人而繞開他,也不會因為他德高望重而選擇他。
第二天下大雨,我打電話給戴老師,他把王森的情況跟他說了,戴老師表示支持我的選擇,同意把所有的獎金一次性全部頒發給王森。
第三天下午,我帶上三百萬元的現金支票來到心血管醫院。當我走進王森的病房,才發現病床已空,隻剩一張雪白平整的床單,白得刺眼。
“病人呢?”我問一個路過的年輕醫生。
“死了,”那大夫隨口道,“你沒看報嗎?”
“沒有,”我覺得他死得太突然了,“他怎麼啦?”
“你來晚了,死了。”
“太可惜了!”
“有啥可惜的,丫就一江湖騙子。”
“我有一筆錢給他,如何轉交給他的家屬?”
“他沒有家屬,或者說沒有家屬來認他。”
異於常理的人和事都消失了,世界又恢複了往日的和諧。
戴老師在電話裏說:“神仙都沒有好下場,在中世紀的歐洲會被當眾燒死。”
電視上,魔術師輕易地從盆子裏變出了一堆色彩斑斕的塑料蛇。網上都說王森是騙子,人們肆無忌憚地嘲笑他,辱罵被他“開光”的女人。報紙上,一個著名的反偽科學鬥士義正辭嚴道:你們看,沒有什麼是無法解釋的,世上並無神仙。
我望著窗外的瓢潑大雨,喃喃自語道:“神仙最明智的生存之道是隱藏在魔術師中,現在世上確實沒有神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