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成湘籍京官之首 做落泊士子伯樂(3 / 3)

歐陽夫人一一照辦。丈夫是長子,跟四個弟弟年齡懸殊,比四弟大十歲,比六弟大十二歲,比九弟大十四歲,比十弟卻整整大十八歲。鄉村結婚生子早,公爹就是十四歲當爹的。因年齡差距大,丈夫對四個弟弟也真兼有長兄和父親的雙重責任,更何況公爹將望子成龍的全部希望寄托在翰林院侍講的丈夫身上。六弟國華早年過繼給了叔叔驥雲,丈夫讓六弟跟四弟共同進京讀書,實在用心良苦。

九月的一天,四弟和六弟來到了闊別六年的大哥身邊。歐陽夫人喜笑顏開,讓兒女過來拜見四叔六叔。孩子認生,叫了聲四叔六叔,仍然偎依在爹娘身邊。

曾國藩看了弟弟帶來的家書,親切中帶出嚴肅說:“四弟,六弟,父親的心意,想必你們早已明白,但大哥還得再向你們交待。你們也知道,大哥資質愚鈍,二十三歲方考上秀才。之所以能有今天微薄功名,一是牢記祖父星岡公的教誨倔強自立,二是秉承父親教的笨功夫,別人讀一遍我讀十遍,讀懂了一篇再讀另一篇。你們來京城跟我讀書,就得嚴守家規,還得聽我的安排,紮紮實實讀書,不能不懂裝懂,更不能貪玩戲耍。”

“大哥放心,弟弟聽你的,絕不違背!”國潢和國華爭相答應。

曾國藩點點頭,才讓兩個弟弟跟周升和廚子轎夫見麵以便招呼,再吩咐他倆將行李搬到到東廂房去。國華放下行李,看到床上被褥都是新的,仰麵躺下直樂:“四哥,再不要聽老爹一天到晚念緊箍咒了,痛快!”

“六弟小點聲!”國潢低聲說,“你別以為離開老爹,腦殼上就沒有緊箍咒了。我提醒你,大哥的緊箍咒比老爹更厲害。老爹再厲害,至今還是個秀才而已,大哥是什麼?翰林侍講!大哥剛才說得明白,他能有今天的功名,是牢記爺爺的倔強,秉承老爹的笨功夫,別人讀一遍他讀十遍,你能做得到嗎?要是做不到,大哥能輕饒嗎?”

曾國華過繼給叔叔後,叔叔對他百依百順,逐漸養成任性的脾氣,讀書怕吃苦,當即撅撅嘴:“大哥是大哥,我是我。要我像大哥那樣足不出戶死讀書,打死我也不幹!”

“好啦好啦!”國潢知道六弟脾氣拗,隻好讓著他,“我也知道,兄弟幾個不可能都像大哥那樣考進士當翰林,多讀點書,掙個頂戴自己風光也好嘛!”

曾國華這才回嗔作喜:“四哥這話實在,小弟愛聽!”

京官規矩,都是天不亮就要起床,匆匆洗漱匆匆早餐再匆匆趕去上班。兩個弟弟在家裏讀書,曾國藩的擔子重了。上班之前,他要給弟弟布置讀書寫作任務;下班後,要匆匆趕回家,給弟弟檢查當天作業。這讓兩個弟弟很開心。

曾國藩想不到,兩個弟弟給他帶來了好運。

道光二十五年九月二十四日下午,他處理了案頭雜務,沒有什麼緊要事,正準備下班回府,皇帝身邊的太監曹進喜又過來傳旨:“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曾國藩,人品端方,學識精純,辦事認真,著即日起升授翰林侍講學士署詹事府右春坊掌印。”

“微臣曾國藩謝恩領旨!”曾國藩忙跪下接旨,好一陣沒站起身。值班同事知道他身邊一向不帶銀票,忙拿出一張二十兩的銀票代他謝過曹公公,他才清醒過來接受同僚的賀喜,然後回去寫謝恩折。

“大哥又升官啦!”曾國華喜笑顏開。曾國潢則問:“大哥,侍講學士是幾品?”

曾國藩恭恭敬敬寫好謝恩折,這才一臉鄭重和弟弟說話:“四弟,六弟,皇上天高地厚之恩,升授大哥翰林侍講學士,從四品。官不大,可管的事情多,最要緊的是給皇上講解曆朝典章製度以供朝政參考,不敢絲毫疏忽懈怠。所以,陪弟弟讀書的時間就少了,請四弟六弟體諒大哥的難處。大哥想好了,在南橫街路北租了一處大四合院,四十多間房子連成一片,有兩間轎房,天井也寬敞,選一個日子搬過去。現在這房子,轉租給翰林陳公源,煩請梅增亮和陳公源給你們指點。這兩位都是翰林,學問不在大哥之下,一定會有長進。”

“大哥安排,小弟無有不從!”曾國華搶先回答。他有自己的小算盤:陳公源和梅增亮畢竟是外人,不會像大哥這麼嚴厲。曾國潢明白六弟的心思,也高高興興答應。

然後,曾國藩又把周升單獨叫到內室吩咐:“周升啊,老爺要搬家,你明天跟我到辦事房去一趟。我派幾個值事行走,你帶他們去把南橫街的院子裏裏外外清掃幹淨,該修補的要修補,該添置的東西,稟報夫人再辦。長郡會館給我薦了兩個廚子和一個雜役,我先前沒答應,明天就叫過來,住在裏麵守護。你是我用老了的人,多辛苦點吧。”

周升忙不迭答應了。當晚,轎夫調侃他高升管家了,他也樂顛顛真認自己是管家。

過了幾天,曾國藩全家搬進南橫街。房屋的安排,由曾國藩精心設計。最重要的是,正廳正中還特意安設神龕,初一十五早晚焚香祭拜列祖列宗。東廂房有他自己單獨的書房和會客房,兒子紀澤也有自己的書房,西廂房弟弟有專門的臥室和書房,還給父親預備了書房臥室。門房廚子轎夫雜役,安排在各自職責適合的地方,一切有條不紊。

曾國華喜歡熱鬧氣派,自作主張叫周升買了兩個大紅燈籠,貼上“曾府”兩個大字,讓周升搬來梯子,親自爬上去掛在門楣上。然後爬下來,仰著頭看看,高聲大笑:“氣派!這才像翰林侍講學士府第!”

歐陽夫人也很喜歡大紅燈籠,卻不無擔心地說:“六弟,就怕你大哥回來看到,說這是張揚奢華,會生氣哩!”

“大嫂放心。大哥若是生氣,我挺身擋著!”曾國華兩手叉腰大笑。

曾國藩下班回來,看到門楣上掛著寫了“曾府”的紅燈籠,立刻眉頭緊鎖:“夫人,住著租來的房子,豈能這麼自我標榜‘曾府’?給我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