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秉章心裏不踏實,陪著小心說:“鮑軍門,太平軍先鋒兵臨城下,事態緊急。我再三盤算,長沙城內號稱八千官兵,半數是老弱病殘,長沙真的攻不破?”
鮑起豹雖然魯莽,也知道他們信不過自己,高聲說:“剛才,我到城牆上向將士宣布軍紀:守城期間,軍餉加倍發放。如果守不住長沙,皇上會殺我的頭,老子先殺你們的頭!臨陣脫逃者斬!救援不力者斬!守城有功者賞,殺一個太平軍兵,賞銀一兩,官升一級;殺一個黃頭巾太平軍,賞銀十兩,官升兩級;殺一個黃袍太平軍,賞銀百兩,官升三級。賞罰分明,將士們勇氣倍增,不敢說以一當十,一個當三個是靠得穩的,怕他個雞巴!”
駱秉章覺得,鮑起豹雖然凶蠻,危急關頭,真還有兩手。於是點頭說:“鮑軍門治軍有方,本撫這就放心了。不過,長沙城牆方圓數十裏,八千老弱,終究單薄了點。”
鮑起豹大聲說:“駱中丞,請速命百姓入城,將城外房屋燒毀,以免太平軍利用。”
他這麼說,駱秉章等人不禁猶豫了。命百姓入城還說得過去,官府有保護百姓的責任嘛。但燒毀房屋,豈不引起百姓怨恨?鮑起豹說得振振有詞:“那些房屋緊挨城牆,如果不燒毀,太平軍拆除木料紮雲梯攻城,或在裏麵挖地洞,危險萬分。一把火燒了,太平軍一舉一動都在我視野中,方能守住長沙。危急關頭,萬萬不可有婦人之仁!”
他這麼一說,駱秉章等人不得不同意,立即派人命外城百姓入城,隨後將房屋燒掉,事後再賠償一點銀子。羅繞典歎息:“辦法不錯,可惜燒的房屋太多了!”
“諸位不知,長沙城內還有三萬兵力,足夠守城。”鮑起豹得意地大笑,斜起眼睛看著這些惶恐不安的文官們。
在座的官員正在為兵力太少而發愁,鮑起豹突然說城內還有三萬兵力,懷疑自己聽錯了,一個個睜圓眼睛看著他。身在官場,他們都知道綠營將領一貫虛報人數吃空餉,鮑起豹這麼大膽,實在駭人聽聞。駱秉章隻得說:“鮑軍門,眾所周知,長沙官兵僅八千老弱病殘,何來三萬兵力?事關重大,這玩笑可開不得!”
“鮑某雖然是粗人,也知道自己新任湖南提督,若長沙被太平軍打破,皇上第一個要殺的是鮑某,可沒心情跟撫台大人開玩笑。”鮑起豹猛地站起來,睜圓雙眼環視眾人,斷然說:“兵來將擋,水來土堰,要想穩住長沙不破,必須驅民為兵!”
“驅民為兵?”駱秉章愣了,羅繞典也愣了。他們都是文官,知道為民父母的為官之道,也做過為民請命的事情,還從沒有聽說驅民為兵保全城池的。
鮑起豹得意地說:“對!驅民為兵!諸位,光靠官兵守城是萬萬不能的,危急關頭,必須叫百姓共同守城,保護他們的身家性命。全州官兵怎麼守城的,諸位大約不知道吧?”
“鮑軍門,全州不是被太平軍打破,知州與把總並八百官兵都殉國了嗎?”一說起全州,駱秉章不禁兔死狐悲。
鮑起豹大咧咧地說:“諸位隻知道他們殉國,大概不知道他們怎樣驅民為兵守城的吧?”
“本撫不知,願聞其詳。”駱秉章老實地說,眾人也都說不知道。
鮑起豹來了勁,幹脆架起二郎腳,繪聲繪色說起全州的事情:全州是個小城,防守兵力不足,連同寶慶調去協防的官兵總共才八百人。太平軍來了,餘萬清害怕太平軍不敢救援,知州和把總知道城內兵少,下令將全城百姓驅趕上了城牆,甚至還把囚犯放出來立功贖罪。全州知州知道,太平軍信的是上帝邪教,靠天父天兄保佑,大糞最能破邪,想出絕妙的主意來。老弱婦女拿不動刀槍,就叫他們在城牆上架起大鍋熬粥添上大糞,有的熬桐油有的熬鬆脂,一律添上大糞。太平軍架起雲梯攻城,官兵有的開炮有的射箭,百姓用杓子將滾燙的大糞粥和桐油朝雲梯上的太平軍當頭潑灑。太平軍再不怕死,那滾燙的糞粥和桐油鬆脂沾在身上,邪氣破了,痛得哭爹叫娘紛紛墜落。被糞粥和桐油鬆脂燙傷無藥可治,太平軍傷亡慘重,整整十天都攻不破全州城,隻得下令撤軍。官兵膽氣壯了,遠遠看到一頂黃布轎子,知道坐轎的是太平軍大頭目,一炮轟去,那坐黃布轎的太平軍大頭目受了重傷。太平軍大怒,趁著守城的官兵疲憊,黑夜裏挖洞子,用棺材裝上炸藥,將城牆炸開三四丈。這麼一來,全州才被攻破,知州把總和官兵全部殉國。
“慘烈,真是慘烈!”想到城破的結果,駱秉章與羅繞典等人也不寒而栗。
鮑起豹大聲說:“諸位,小小全州城,區區八百官兵,靠驅民為兵能堅守十一天。如果不被太平軍挖洞炸開城牆,也不會有那樣慘。長沙城牆高大堅固,我們立刻傳令百姓,男丁五十歲以下、十五歲以上者,一律協同官兵守城,這就是我的三萬兵力。”
他這麼一說,羅繞典也不得不正眼看他了。善化知縣王葆生更是肅然起敬:“鮑軍門,卑職願聽軍門差遣,這就去通告街坊,征調男丁協助官兵守城。”
“那好。你把人員征調上來,全部交給我手下,將他們發放到官兵裏麵監督使用。會點武藝的發給刀槍弓箭,不會武藝的搬運石塊木頭,準備滾木擂石,老弱就叫架起大鍋熬粥熬桐油,一律添上大糞,一旦太平軍爬上雲梯,就大杓子潑下去。嘿嘿,這三萬人上了城牆,管教太平軍有來無回!”鮑起豹大笑起來。
鮑起豹這番安排,給駱秉章等官員吃了定心丸。他們知道,這樣難免會引起民怨,但跟城破被太平軍殺頭比起來,這根本算不了什麼!
不多時,長沙城裏到處響起“鏜鏜”的銅鑼聲,跟街坊保甲的高聲吆喝混成一片,搞得人心惶惶雞飛狗跳。然而,官府命令,誰都不敢違抗,男丁隻得跟著他們走向指定的地點。一番“太平軍屠城”的恐嚇訓話後,他們也明白事關自己的身家性命,紛紛跟著上了城樓。一些年輕膽大的,聽信官府殺賊立功賞給頂戴的許諾,一個個躍躍欲試。為了激勵士氣民心,鮑起豹還想出一個絕招,把城隍菩薩請上城樓來,保佑軍民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