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援軍陸續趕到,總計有十位總兵。他們慢騰騰走路,遠遠地看到長沙,派幾名親兵給巡撫衙門報信後,便各自在城外安營駐紮,沒有一支隊伍入城加強防守,更沒有一支隊伍向太平軍發動進攻。
自從太平軍從永安突圍,朝廷悍將烏蘭泰在桂林城下戰死後,各路官兵無不畏敵如虎,廣西提督向榮不敢與太平軍正麵交鋒,一路遠遠尾隨而已。有人上奏指責他“畏懼太平軍甚於朝廷”,鹹豐皇帝一怒之下將向榮革職,因用人之際,仍然讓他領兵戴罪立功。話雖如此,向榮可不願當第二個烏蘭泰,舍不得丟掉腦袋去立功,太平軍打到哪裏,他就帶著兵馬跟到哪裏。向榮尚且如此,誰還敢願意去送死呢?
張亮基好幾次差人請援軍入城幫助防守,都遭到他們的拒絕。理由很簡單:我們奉命增援,隻聽從欽差賽大人調遣。甚至幹脆說:湖南巡撫隻能管湖南軍隊,管不著我們!張亮基氣得半死,卻無可奈何,隻得和左宗棠商量。
左宗棠大罵 “王八蛋”,罵過了又冷靜下來,知道欽差大臣賽尚阿才有權指揮各路軍馬,如今賽尚阿沒有來,那些總兵老爺不服張亮基統轄,實在奈何不了他們。背著手在房子裏走了兩圈,眼珠子一轉,立即說:大人,那些總兵裏麵,常存和馬龍兩人祖籍湖南,為人還算老實,就從兩人中派一個去吧。
張亮基點點頭,命常存率部渡江。常存害怕不肯去,張亮基隻得命馬龍去。馬龍不敢說害怕,卻以缺乏火藥為理由,硬是按兵不動。
左宗棠滿肚子火氣拍桌子:“貽誤軍機,該殺!”然後對張亮基說:“中丞大人,看來隻有等了。等欽差賽大人來了,請出尚方寶劍,看他們還敢不敢抗命!”
這一等就是七八天,賽尚阿終於來了。不過,賽尚阿不是來督軍作戰,而是奉命回京路過長沙。張亮基知道他雖然已不任欽差,畢竟是皇上的親舅舅,還手持欽差關防,那些援軍將領不敢不聽他的,便把他請進巡撫衙門盛情款待。酒席間,自然少不了說到太平軍圍城的緊急情況。一說到這,賽尚阿痛心疾首,指責諸將不肯用命,方釀成如此危局。
張亮基趁機向他陳述左宗棠斷太平軍逃路,將之聚殲於城下的方略。賽尚阿連連點頭,說這個主意不錯,千萬不能錯過。張亮基這才向他提出,請他派向榮率軍渡河到西路督戰。賽尚阿毫不推辭,當即手書一封,言辭懇切軟硬兼施,指出他此時是戴罪之身,萬萬不可錯失立功的良機,否則兩罪俱罰難逃一死。然後蓋上欽差關防大印,交給張亮基。張亮基十分感激,趕緊派人將文書送出。
收到蓋有欽差關防的文書,向榮終於坐不住了。他反複掂量,率軍渡河固然危險,並不一定就會死;這賽老頭是皇上的親舅舅,若他向皇上告禦狀,就必死無疑了!於是他派人進城送信,表明忠君愛國之心,告訴賽老頭自己已奉命出兵。次日上午,他率領三千隊伍,坐上巡撫衙門安排的船隻渡過湘江。上岸後不久,他立即傳令紮營,不肯再前進了。
太平軍那邊,石達開向楊秀清建言:“東王,長沙屢攻不下,清妖援軍陸續趕到扼守東北,我軍聚集城下,背後是湘江,若清妖內外夾攻,形勢對我們不利。我覺得,該派一支人馬速速西渡湘江,駐紮在水陸洲,與東岸大軍相互應援,方能萬無一失。”
楊秀清拍拍額頭:“哎呀,這些天光想著攻城,把這件大事忘了,多虧翼王殿下提醒!要是清妖派軍占領水陸洲,我們被他們包餃子,那就糟啦!這件事,讓別人去我不放心。請翼王速帶五千精兵渡江,派一千人把守水陸洲,其餘人到鄉下地主老財家搞糧食。”
石達開深知兵貴神速的道理,半晚便率領人馬渡江。剛過了江,得知向榮過江紮營,石達開吩咐心腹將領率一千人在水陸洲埋伏,派一千人搜集船隻,令兩千人下鄉征糧,自己帶領一千精銳居中照應。第二天,那些下鄉的人馬征集到十萬斤秋糧,迅速裝上船,源源不斷運往東岸。楊秀清大喜,攻城的部隊信心百倍。
向榮率部渡江後,左宗棠很高興,派探馬隨時報告河西方麵的消息。第二天下午,探馬趕回來報告,說是太平軍占領水陸洲,還下鄉搶奪了許多糧食,正在用船隻運往城南。左宗棠大怒:“該死!向榮該死!”立即闖進簽押房,請張亮基派人催向榮奪取水陸洲。
得知太平軍居然趕在自己前麵占領水陸洲,向榮大驚失色,後悔不該冒冒失失孤軍渡河。轉念又想,太平軍主力聚集城南,水陸洲不過些小人馬,趁他們立足未穩,何愁不能奪過來?讓張亮基知道,也好上報功勞。
一路急行軍趕到水陸洲,向榮抬頭一看,隻見滿洲盡是比人還要高的蒿草,哪裏有太平軍的影子?那些士兵跑得筋疲力盡,紛紛坐在草地上喘氣,有的走到河邊去喝水。可就在這時,隻聽得一陣必必剝剝的聲音,睜眼一看,蒿草猛地熊熊燃燒,騰出條條火龍。向榮忙策馬逃命,身後官兵狼奔豚突,從火海中冒死衝出。還沒來得及喘氣,隻見成千太平軍呐喊著衝過來,官兵無心迎敵,數百人在刀槍下喪命,其餘的拚命逃奔。
得知向榮在水陸洲中埋伏大敗逃回,左宗棠沒心思罵了,長長一歎:“太平軍占據河西,猶如猛虎出籠,難以製服了!”
張亮基忙問:“左先生,現在該怎麼辦?”
左宗棠抓過茶杯一口喝幹,壓住心中火氣,變得出奇的冷靜:“攻勢已失,我們隻能采取守勢了。江岷樵發現太平軍在加緊挖地道,料定他們會再次使出炸城牆的手段。請大人下令,調楚雄協副將鄧紹良入城助守。從向榮這件事,我感覺到,外省兵馬大多不肯賣命,最好用湖南人來保衛湖南。鄧紹良是乾州人,當年曾擒獲新寧賊首李沅發,打仗是一把好手。手下參將瞿騰虎等八百人,與太平軍血戰兩年,個個都是精銳。讓他防守魁星樓一帶城牆,應該靠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