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豐三年正月十三日,張亮基赴湖北署理湖廣總督之任,曾國藩前往巡撫衙門送行。
兩人共事雖不滿一個月,曾國藩對張亮基敢於擔當的作風極其讚賞。記得鹹豐即位下詔求言,自己上《應詔陳言疏》,概括官場百態,批評京官普遍存在退縮和瑣屑的現象,痛斥外官則普遍存在顢頇推諉的惡習。這個張亮基不愧是林則徐器重舉薦的能員,危難之際爬梯入城,重用人才堅守兩月打退太平軍,便奏請自己幫辦湖南團練,這種以天下為己任的胸襟,的確當今罕有。他的調離,讓曾國藩悵然若失。更遺憾的是,江忠源與左宗棠也跟隨張亮基離開長沙到湖北去。
臨行前的晚上,江忠源到審案局衙門來和曾國藩話別。到底是與太平軍血戰兩年的驍將,江忠源對盤踞武昌的十萬太平軍仍然視之為烏合之眾,預料太平軍擋不住雷霆夾擊,必定棄城逃竄。慷慨激昂之餘,卻對三湘大地土匪蜂起的境況頗有憂慮。曾國藩正擔心這個問題,問他如何應對才好。江忠源慨然說:“卑職留下一千楚勇,交給舍弟忠濟與劉長佑統帶,聽候恩師差遣。人數雖少了點,卻都是經曆戰火錘煉的勇丁,他們與湘鄉團練相互照應,想必能支撐湖南局麵。”這份深情厚意,讓曾國藩十分感動。
前來送行的,有署理湖南巡撫的原布政使潘鐸,丁憂在家的前湖北巡撫羅繞典等人。張亮基和他們一一拱手,特意向曾國藩致歉,才和江忠源上馬向北駛去。
潘鐸署理巡撫不懂軍事,奉旨鎮守嶽州防堵太平軍南下,將全省平亂與長沙城防的擔子擱在江忠濟、劉長佑和團練大臣曾國藩的肩膀上。江忠濟與劉長佑的楚勇雖然是主力,卻自知職位低微,曾國藩是二品團練大臣,加之江忠源叮囑,便事事聽從曾國藩調遣。曾國藩對兩人很器重,三天兩頭請他們過來訓練湘鄉團練,指望盡快提高團丁的實戰技能。
可惜,曾國藩的計劃很快被打破。
二月二十二日,耒陽和常寧送來急報,說是有上千土匪聚集在白沙堡打家劫舍,百姓驚恐,地方團練人少力單不敢抵敵。江忠濟聞訊,請曾國藩派他帶楚勇前往剿滅。曾國藩沉吟說:“地方畏懼土匪多有虛誇,上次征義堂匪眾上萬,令兄岷樵率兩千楚勇蕩平,白沙堡些小毛賊,無需閣下出馬。依我看,讓印渠(劉長佑號)與李朝輔帶五百楚勇足夠了。”江忠濟覺得五百人太少了,是不是多派兩百人去。曾國藩看看王錱,微笑說:“璞山,你帶手下三百人去,也好跟楚勇曆練曆練。”
王錱大喜連忙答應。劉長佑和李朝輔素知王錱有“王老虎”之稱,所帶團練苦練搏擊技能,便高興地答應了。王錱是羅澤南最器重的弟子,這是湘鄉團練第一次作戰,羅澤南格外重視,把他叫到住所仔細叮囑。王錱笑著說:“老師放心,弟子必定凱旋而歸!”
曾國藩也十分重視,親自和劉長佑、李朝輔王錱一起製訂方案,如何分路進軍,如何選擇地勢紮營,如何彼此呼應,一一設想周密,才決定出兵。
三天後,劉長佑、李朝輔與王錱分道率兵出發。然而,當他們趕到白沙堡,卻連土匪的影子也沒看到。向附近百姓打聽,原來土匪得知楚勇和團練前來征剿,早已跑得幹幹淨淨。
王錱十分沮喪,抱怨老師和曾大人婆婆媽媽,不懂兵貴神速的重要,丟失了剿滅土匪的良機。劉長佑笑著勸他,說羅山先生和曾大人也是好意,湖南遍地土匪,何愁沒有機會?經他一說,王錱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不該口無遮攔不敬師長。
回軍路上,又傳來衡山縣的草市冒出一股土匪。劉長佑與王錱商量,決定取道衡山縣,四麵展開包圍。這股土匪也有好幾百人,畢竟抵擋不住楚勇和團練,大半被殺,隻有少數腿快的逃得性命。
3.嚴刑峻法
楚勇和團練協同作戰,一舉殲滅草市土匪,曾國藩異常高興。他深謀遠慮,立即將戰果渲染一番,讓巡撫潘鐸轉奏皇上,極力讚揚團練不負皇上厚望,能承擔剿匪戡亂重任。
三月初三日,巡撫衙門送來剛收到的上諭。鹹豐皇帝朱批:“封疆大吏翦除百惡,即可保衛善良。著該署督撫等認真查辦。並著會同在籍侍郎曾國藩體察地方情形,應如何設法團練以資保衛之處,悉心妥善辦理。欽此。”
十二日,曾國藩仔細琢磨,皇上對團練的開局還是很滿意的。但從全局形勢來看,太平軍自廣西流竄進入湖南圍攻長沙後,全省各地亂黨奸民蜂起,與盤踞在武昌的太平軍遙相呼應,卻絲毫不容樂觀。自古治亂世用重典,趁其還沒有形成氣候之時嚴厲鎮壓,才是唯一的辦法。思謀已定,他擬就《嚴辦土匪以靖地方折》,文中奏稱:“湖南會匪名目甚多,近年有司掩飾彌縫,任其猖獗。非嚴刑峻法,無以銷扼亂萌。”
奏折寄出之後,曾國藩又擬寫了《查拿瀏陽正征義堂餘匪示》向省城及各州縣發出公文:
為搜查餘匪事。照得征義堂匪徒雖經大兵剿滅,而首犯尚有未獲,餘匪亦多未淨。前因各鄉團查拿匪黨,間有報複仇怨,訛索銀錢之事。本部堂出示嚴禁妄拿,非謂匪黨可以不捕,不株累無辜之平民,乃所以致嚴於真正之堂匪也。近聞古港之局紳、各鄉之團總畏縮不前,查拿日懈。因本部堂有妄拿之禁,而遂謂真匪亦可以不拿,是猶病者因服藥之誤,而遂謂凡病皆可以不藥,殊失我分別良莠之苦心也。今欲重加整頓,再為誅除。差役下鄉,則恐閭閻之被累;兵勇臨境,又恐玉石之俱焚。再四思維,仍當責成古港之局紳、各鄉之團總,令其同心踩緝,協力搜查。庶幾耳目既真,擒拿亦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