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練結束,都司吩咐官兵回營歇息。曾國藩上前招呼,那都司知道來者是團練大臣,忙躬身施禮:“卑職不知曾大人駕臨,萬望恕罪!”曾國藩見他彬彬有禮,更加喜歡與之攀談。
此人名叫塔齊布,字智亭,滿洲鑲黃旗人。滿族入主中原後加強軍隊統治,規定滿人男子都要習武從軍。塔齊布從小練習騎射,少年從軍,曾任火器營鳥槍護軍,升三等侍衛。鹹豐元年,塔齊布被分派到湖南綠營任都司,保衛長沙有功,署理左營守備。
遍觀綠營,塔齊布這樣的軍官十分罕有,尤其讓曾國藩心動的是他的滿人身份。大清國策,表麵上宣稱滿漢一家,骨子裏卻是蒙滿執掌兵權而忌憚漢人帶兵。隻因太平軍猖獗形勢危急,才不得不放寬限製,讓漢人向榮督師剿賊,由江忠源幫辦軍務。潘鐸說朝廷任命四十多個團練大臣,最多的也就統帶幾百人,協助維護地方治安而已,湘鄉團練上千人進駐省城,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他隻保留王錱手下三百人,將其餘打發回家,雖然目光短淺,焉知不是得到朝廷授意?自己堅持將團練留在長沙操練,並沒有得到朝廷批準,如果把塔齊布拉過來,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想到這裏,他的三角眼迸出亮光。
曾國藩生性謹慎,沒有經過考察的人絕不輕易任用,隻說有三名巨盜隱匿城郊農舍,煩請閣下緝拿歸案。塔齊布性情豪爽,當即滿口答應。當天晚上,塔齊布單身一人前往,將三名巨盜抓獲送往審案局。曾國藩大喜稱謝,上折保舉他為中軍參將,詢問還有哪些有真才實學的軍官。
塔齊布據實說:綠營官兵不願吃苦,大多有名無實。據卑職所知,千總諸殿元是武舉人出身,長沙告急的時候他帶著五百辰州勇來到長沙有些時日了,堅持每天訓練,看來是個能辦事的。
曾國藩滿麵笑容,這才說:“閣下恪盡職守,本部堂有一事相托,將諸殿元的辰州勇交你指揮,湘鄉勇缺乏正規訓練,煩請你抽空指點,務求練就實戰技能。”
“大人差遣,卑職遵命!”塔齊布雖是滿人,因性情耿直職位卑下,一直受提督鮑超與副將德清排擠,如今曾國藩如此器重,自然滿心歡喜。
第二天,塔齊布在曾國藩陪同下,來到團練操場。曾國藩向團練簡單介紹塔齊布,讓大家歡迎,好好學習實戰技能。塔齊布也沒多說,抬腿一挑,地上的一條木棍便飛到手中,笑著讓四個武藝最好的練勇放手過來。場上走出四個精壯練勇,向塔齊布抱拳致意,便手持木棍四麵進攻。隻見塔齊布手中的木棍快如閃電,點翻前麵兩人,猛地轉身將後麵兩人手中木棍磕飛,順勢一點,兩個練勇便噗通倒地。四個練勇從地上掙起身,一齊躬身行禮:“謝大人賜教!”霎時間,場上練勇歡聲雷動。
曾國藩十分高興,在旁邊看著他們跟塔齊布學習實戰技能。午飯時,陪塔齊布跟練勇一起吃飯。塔齊布見堂堂二品大員跟練勇一起吃飯,心裏格外感動,願竭盡所能訓練勇丁。
2.百姓贈名
這些天,潘鐸心裏很不痛快。前不久他以署理巡撫名義發出公文,湘鄉團練隻保留王錱在衡州、永州剿匪的三百人,其餘打發回家,藩司臬司官員一致讚成。曾國藩自恃是團練大臣,走到巡撫衙門來爭執,被他不軟不硬頂回去了。滿以為藩司衙門削減補貼,七百湘鄉團練會老老實實回家種田,沒想到曾國藩硬頂著不讓走,竟然還把辰州勇拉過去,從撫標營找了個叫塔齊布的都司,訓練得十分起勁。他是幫辦團練大臣,朝廷明令團練的一切事務必須在巡撫領導之下,他如此強硬,豈不是與巡撫分庭抗禮?再想眼下湖南匪盜四起,一旦太平軍圍城之事重演,想走也走不成了。於是他上折告病,隻求離開長沙這個是非之地。
鹹豐四年三月底,一道上諭送到長沙,免去潘鐸巡撫職務,準予回籍養病。繼任巡撫的,是原來的駱秉章。當初太平軍竄入湖南,原提督餘萬清望風而逃,道州失守,駱秉章被革職。張亮基來到長沙,駱秉章協助守城有功免於處分,回京述職,如今又被委任為湖南巡撫。
駱秉章久曆宦海,知道湖南巡撫走馬燈變換,張亮基繼任撤換了一批官員,潘鐸署理也撤換了一些,自己沒有可靠的幫手,休想在湖南站住腳跟辦成事。於是上奏,把自己的僚屬徐有壬從雲南調來當湖南布政使,舉薦道員陶恩培升任湖南按察使,湖南高級官員幾乎全部換上駱秉章信得過的人。朝廷準奏,他才於四月十一日到長沙履職。
駱秉章再回來任湖南巡撫,長沙官場對他還是歡迎的。想當初,江忠源在蓑衣渡激戰兩日挫敗太平軍,便火速派人飛馬向省城傳警,說太平軍從東岸突圍向道州進發,下一個目標必是長沙。長沙城牆多年失修城門坍塌,務必火速搶修。承平日久,長沙官員都不相信太平軍會打到長沙來,嫌江忠源多事。駱秉章卻深信不疑,命藩庫撥銀兩二十萬,率先捐銀三百兩,發動文武官員與省城富紳捐獻財物。巡撫帶頭捐銀,長沙官紳隻得解囊,征集民夫晝夜搶修城牆與城門。太平軍前鋒攻下石馬鋪的消息傳進城,城牆剛剛修好。此時,全城官紳百姓終於明白,駱秉章的措施何等及時!這樣的好官再來當巡撫,他們能不歡迎嗎?
官場慣例,少不了舉行迎新的儀式。曾國藩一向不喜歡這些官場逢迎,但他官居二品,被長沙官員推舉領頭,因日後要和駱秉章打交道,不得不參與。駱秉章遠遠落轎,和曾國藩等官員拱手相見,氣氛頗為親熱。
駱秉章老於世故,次日便親自拜會曾國藩,對他主持團練肅清地方的成績高度讚揚。曾國藩心裏十分受用,向他稱讚塔齊布忠勇超群,應該提拔。駱秉章欣然讚同,和他聯名保薦塔齊布為撫標營中軍參將。塔齊布明白這是曾國藩的賞識,對他格外感激,盡心訓練勇丁。塔齊布得到提拔,引起長沙協副將清德忌恨,辱罵他甘當曾國藩的走狗。塔齊布受不了侮辱,兩人幾乎動手。曾國藩得知,隻得對塔齊布好言勸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