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曾帥門前招賢急 衡州城裏造船忙(3 / 3)

曾國藩說:“諸位的意見都很好,鄙人卻有不同看法。太平軍作亂廣西桂平縣,不過數千烏合之眾。朝廷最初任向榮為廣西提督,派文公忠林則徐為欽差大臣,會同雲南提督張必祿督師數萬圍剿。林文忠公死於路上,又命李星沅為欽差大臣督師剿賊。因將帥不和,太平軍突圍進入永安縣,不得已再命賽尚阿為欽差大臣。太平軍再次從永安突圍,官兵潰敗,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所以鄙人認為,今日辦賊,不難於添兵,而難於籌措軍餉;不難於招募勇丁,而難於選擇統帶勇丁的人才;不難於陸戰,而難於水戰。不解決這三難,一切都是徒然。”

他這麼一說,所有人陷入沉思。鄉村生活艱難,年輕農夫知道勇丁的餉銀能夠養家,隻要不怕死打了勝仗,還能升官發財,爭相扔掉鋤頭參加練勇,王錱回到湘鄉振臂一呼,便招募了三千多人。可見不難招募勇丁,難在籌措軍餉,難在缺少能統帶勇丁的哨官營官。勇丁大多是種莊稼的旱鴨子,興許從來沒有坐過船,眼下沒有一艘戰船可供練習,又怎麼知道水戰呢?難,實在太難了!

羅澤南從江西回來,知道郭嵩燾和夏廷樾在樟樹鎮招募工匠打造戰船,頓時兩眼一亮:“滌生侍郎遠見卓識,在下如醍醐灌頂。我率練勇在安福與逆匪打過仗,初戰小挫陣亡勇丁八十人,再戰斬首逆匪上千,可知我軍陸戰不懼太平軍,難於不懂水戰。江岷樵在南昌時,曾奏請組建水師,委派郭筠仙與夏廷樾在樟樹鎮督辦。當地工匠熟知造船,已打造戰船數十艘,招募船夫當水師勇丁,在船上安裝大炮,威力頗大。江岷樵打算用那些戰船與太平軍作戰,太平軍聞訊退出鄱陽湖。為今之計,必須仿效江岷樵造船,組建我們自己的水師。”

曾國藩連連點頭:“羅山先生所言甚是。老太平軍來自廣西山區,充其量能算陸師。他們沿途劫掠民船,太平軍水師在長江水麵肆意橫行,官兵望風披靡,實在是心腹大患。江岷樵曾來信,要我組建水師,朝廷也有過旨意。因勇丁訓練未就,長沙無一艘戰船,軍中無一水手,朝廷不撥給銀兩,便沒有辦了。看來,水師還非辦不可。衡州蒸水、湘水交彙,隻要有了船,我們便有水師。他日水陸並舉,必能將太平軍殲滅。”立即派國葆找工匠造戰船。

俗話說得好:說話容易做事難。曾國藩學富五車,坐船北上進京,兼過工部侍郎,卻根本不知道如何造船。羅澤南、李元度、陳士傑等人都堪稱學識淵博,也都隻坐過船而不知造船之術。至於四千勇丁,那就更不必說了。曾國葆到江邊詢問船夫,他們都說隻知道駕船,並不知道怎樣造船,若船隻損壞,都得請工匠修理。好不容易找到幾個懂得造船的工匠,一個個搖頭說:“官爺,你要是叫我們造小劃子,造漁船,或是造貨船,我們敢答應。你說要造戰船,我們一輩子都沒見過,實在不曉得!”

曾國葆無奈,隻得報告大哥,說找不到會造戰船的人。曾國藩沉吟半晌,驀地想起端午節賽龍舟的場麵,水手坐在龍舟兩邊奮力劃槳,隻見江麵上水花四濺,那龍舟猶如離弦利箭飛速前進。於是,命國葆叫工匠造了兩條龍舟,每條龍舟上安排二十名通水性的勇丁,到湘江上去試試看。

勇丁分別坐上龍舟,曾國藩向他們吩咐,自己朝什麼方向揮動紅旗,就得朝什麼方向前進,然後在江麵進行演練。鼓聲一響,勇丁奮力劃槳,兩條龍舟飛速劃到江心。曾國藩將紅旗向東一揮,隻見兩條龍舟剛開始轉向,卻一齊翻了船,不由得大驚失色。好在挑選的勇丁都識水性,喝了幾口水,又遊水回到江邊。曾國藩忙問剛才怎麼回事,勇丁紛紛說:“大人,龍舟船身太窄了,轉彎時穩不住,這樣不行!”

曾國藩並不氣餒,又想起古籍記載的艨艟,吩咐工匠造一艘方頭大船。工匠晝夜加班,總算造出了一艘寬八尺長三丈高八尺的大船。工匠將大船推入水中,勇丁紛紛爬上去,三十人奮力劃槳,大船緩緩移動,好半天才劃到江心。曾國藩揮動紅旗,卻見大船猶如病殘老牛,半天才轉過船頭。不待勇丁回來訴苦,曾國藩也明白,這樣笨重的艨艟不能打仗。

羅澤南擔憂說:“滌生,戰船是水師根本,沒有戰船就沒有水師,你打算怎麼辦?”

曾國藩沉吟片刻,迅即拿定主意:“太平軍水師都是劫掠民船改裝戰船,我們一時造不出戰船,隻能購買民船安裝火炮,先組建水師,控製長江水麵,再跟太平軍決戰。”羅澤南點點頭,也覺得隻能如此了。

二十四日,曾國藩撰寫奏章,向鹹豐皇帝陳述自己的計劃:“武昌既已解嚴,臣暫緩赴鄂,並請籌備戰船,合力堵剿。該匪以舟楫為巢穴,長江千裏,任其橫行。欲加攻剿,唯以戰船為第一先務。臣即日在衡州試行趕辦,果有頭緒,即親自統帶,馳赴下遊。”

奏章呈送後,曾國藩心裏揣度,前兩次上諭命他督帶勇丁炮船馳援會剿,他以沒有戰船為理由,委婉拒絕出兵增援,皇上心知肚明,也不便指責他違旨。如今,他明確向皇上陳述戰船是攻剿太平軍的第一要務,表達了對皇上忠心耿耿,又洞察全盤要害,想必皇上會撥給款項置辦炮船,組建水師就名正言順了。

果然,鹹豐皇帝禦筆朱批:“所慮甚是。汝能斟酌緩急,甚屬可喜。”同意了曾國藩購買船隻改裝炮船的計劃。現在的問題,是如何籌措銀子。

正在這時,左宗棠來信告訴曾國藩,說廣東省解送江南大營餉銀十六萬經過長沙,既然皇上同意置辦炮船,要他速速上奏,從中截留四萬兩,作籌辦炮船、招募水勇的開支。

讀罷來信,曾國藩對左宗棠不來幫自己而去幫駱秉章的不快冰消瓦解,深深感激老朋友在關鍵時刻雪中送炭。看來,左宗棠入幕巡撫衙門,駱秉章對他言聽計從,他對總團能發揮更大的作用,以後在很多地方還需要他鼎力相助。於是給左宗棠寫了一封真誠的感謝信,請他多多幫助。然後,撰寫奏章,附片奏請截留四萬兩銀子購買民船、招募水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