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不大的寢房內,兩張精美的黃花梨床榻對向而立,中間設有些古色古香的案幾和茶具,擺放著些小巧的古玩瓷器,牆上掛著若幹大師的字畫。
韓泉和旦保範分別躺在兩張床榻上,若有所思。
“韓兄,你說這周登第真是魏國的奸細嗎?我怎麼感覺不像呢?”旦保範因為飲酒而麵色有些潮紅,雙手抱頭怔怔看著房梁道。
韓泉也正看著房梁發呆,輕歎口氣:“你為何有如此感覺?”
旦保範雙眉微擰,沉聲道:“隻是和他交手之時,覺得他周身氣質,並不像陰詭之人,行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恐怕還有隱情吧?”
韓泉心裏又是一聲暗歎。旦保範所言確有道理,而且即便是魏國細作,怎麼突然行這般孤注一擲且沒有格調之事?魏國又能討到什麼好處?
韓泉幽幽道:“也許正如你所說,其中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情。對了,現在什麼時辰了?”
旦保範有些不解的轉頭看他:“快子時了吧,怎麼了韓兄?”
韓泉沉吟一聲,道:“你先安睡吧,我要出去一趟。”
“現在?”旦保範瞪大了雙眼,坐起身來準備和韓泉一起行動。
“放心吧。”韓泉淡然一笑,道:“隻是隨便轉轉,不會有事。”說罷起身更衣,掩門而去。旦保範滿心疑問,但一想以韓泉身手也不會有什麼事,再加之酒勁上泛,便也就倒頭睡去。
出門後韓泉健步如飛,一身輕功身輕如燕,在林間穿梭,向西麵疾馳而去。
風聲在他耳畔呼嘯而過,足下的細石和草木被掠得婆娑作響。
方才韓泉突然起身出門的原因自然不是隨便轉轉,而是想到了入京前師父的交代:遇事不決可去歸元寺,但切記不得白天前往。
說來也巧,這歸元寺正是坐落於八寶山西麵的山腰,建立時間不過十餘年,而且地處偏僻,加上佛教東傳時間尚短,故而平時鮮有人拜訪,隻有些僧人在此清修參佛。
幾刻功夫,韓泉已經置身歸元寺門前。
蒼穹如墨,環蓋大地。皎潔的月光灑在這座古拙的建築上,顯得有些清冷。
門口兩旁是一對一個半人高的石麒麟,怒目而視,似在喝退一切心懷不軌之人。約三丈來高的丹朱寺門飛簷翹腳,上麵牌匾用工整的小篆刻著“歸元禪寺”。大門兩側有一副銅鑄燙金禪聯,分別寫著“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引得韓泉駐足細品,雖說不清其間真意,但心裏隱隱震撼和共鳴。
自淨其意,是諸佛教。
自淨其意……韓泉在心中反複默念,眉間生出一抹褶皺。這和我中華儒家之所言“誠意正心”,乃至道家之所言“修心煉性”或有異曲同工之妙?
雖趣舍萬殊,法門各異,但修心善法,終其究竟,好似真有殊途同歸之意。
韓泉站在門前凝思許久,方才想到還有正事要辦,便不再多想,上前敲門。
偌大的銅製門環反射出點點銀色清輝,顯得有些猙獰。接觸之時,一陣冰涼從手心傳遞全身。
“請問有人嗎?”韓泉邊敲門邊小聲試探。
幾聲之後,並無人應答。這時韓泉發現門是虛掩著的,門後並未上栓,便輕聲推門進入。
映入眼簾的是正前方十丈遠處的大殿,八根粗壯的紅漆橡木圓柱均勻而立,支撐著寬三十丈的主殿。此樓碧瓦朱甍,雄偉氣派,四個飛簷處分別按方位坐落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獸。殿內一片漆黑,隻有西南角有一點點微弱的燭光若影若現。
韓泉向著有燭光的房間方向走去,突然背後一陣涼意。趕緊轉身一看,一個糞掃青布衣的僧人正在自己身後。
“施主,深夜造訪所謂何事?”僧人開口問道,約莫四十來歲,聲音若有有無,讓本就寂靜的四下又添幾分寒意。
韓泉定了定心神,雙手合十道:“在下受師父所托,特來此拜訪紫深禪師。”
“閣下師從何人?”僧人問道。
“憨山道人。”韓泉一字一頓回應道。
僧人略一沉吟,道:“你隨我來吧。”說著便在前方引路。
韓泉跟在後方,實際上心情仍未平複。倒也不單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僧人嚇到,而是自己一身功夫修為雖說不上鳳毛菱角,但哪裏是尋常人能夠輕易近身的?方才在自己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這僧人不知從哪冒出來,直到來到身後才被察覺,一身功夫實在深不可測,這才是讓他真正心驚的地方。
這歸元寺恐怕不簡單。韓泉不禁握緊了拳頭。
未幾,兩人來到一個小房間門口,裏麵透出昏暗的燭光。僧人湊身上前,對著房門輕聲道:“師父,有人求見。”
聲音很快消散在空蕩的走廊,片刻後房內傳來一個沉緩的男聲:“進來吧。”
僧人推門將韓泉請入,然後自己掩門而去。